【原创文学】栏杆(九)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3-06-09 20:48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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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爽住在学校附近,因为邻居都回家过节,整套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所以才邀了很多人一起party。我按门铃进去,见到了一整个屋子的人,半数以上我都不认识。

“啊呀避尘,你可来了,等你半天了。”舒爽见了我,立刻欣喜地大叫。“来来,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我刚才说起的郑避尘,怎么样?名不虚传吧?”舒爽拉着我,不等我脱下外套就开始给我介绍坐在沙发上、椅子上、地板上她的各位学哥学姐和同学。

我不知道舒爽的“名不虚传”指的是什么,有些迷茫。她给我介绍人,我就乖乖地点头招呼,轻道一声“你好”。我偶然发现有个颇漂亮的女孩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不说,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不屑一顾。也许是我多心了。

“原来是个女孩子啊,还以为你是我们系的避尘。”刚看我眼神有些奇怪的女孩子说话了,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说话的时候尤其加重了“我们”和“避尘”两个词。

这会儿柳恕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你说的那是另外一个,这个美女不是我们学校的,重名儿。”转又对我说:“这位姐姐可厉害哦,钢琴十级呐。哎,你过了十级么?”

我努力想了想,刚才舒爽好像说她叫林音,是柳恕高一届的学姐。那么,就是和耗子是同学?那为什么会说出“原来是个女孩子”那样的话?

“你也会弹琴?”林音毫不掩饰话语间透着的傲然,这种傲然并不是居高临下,而是蔑视。我看不惯她这种神情,除了微微点了点头,连正眼都没看她。林音也不再理我,高声地和周围的人谈论着T大的各种风景,完全把我排除在他们的谈话之外。

除了柳恕和舒爽两个同班同学,我和其他人交往并不多,就算是偶有的小聚会,我也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不太说话。像今天这种场合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我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除了我,都是T大的。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愈发地不愿说话了。

“来。”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柳恕过来拉我进舒爽的房间。

“干嘛?”

“看你那么无聊,还不如进屋跟我聊天儿。”柳恕坐下,像是在自己家。“那位林音姐姐可是机械系的系花儿,在T大被宠坏了,所以才受不了你。”

我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抬了抬眉毛,“我怎么了?招她了?”

“你比她漂亮啊。”柳恕说,“你没见你刚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看你不理她了?而且,”他把椅子拉近我,“刚舒爽说你要来的时候,她还一直说跟你如何如何熟,是怎么怎么好的朋友……”

我抬起头,看柳恕,心下已经明白林音对我怀有敌意的原因。那并不是柳恕说的我比她漂亮之类,而是因为我让她失去了一个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机会――难道和一个世家子弟交往密切真的是一件光彩照人的事情么?至于么?郑避尘,耗子,你可真是威名远扬呐!凭什么跟你用一样的名字就要受这种无端的委屈?我咬着嘴唇狠狠地想。连带着也恨上了怀里的水晶猫,索性把小盒掏出来扔进背包,赌气不再去看。

“避尘,柳恕,出来吃饭吧。”舒爽清脆地叫。

柳恕站起身要出去,见我根本没有动的意思,拉了拉我的袖子,“赌气啊?别啊,其实林音那人还挺好的,多接触一下就知道了……”他哪儿知道啊,我不是在跟林音赌气,我是在跟我自己赌气――或者不如说,我跟我自己的名字在赌气。“哎,大过节的,别啊。”我最后跟柳恕出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水晶猫带出去。

饭桌上摆着一只大火锅,上面浮着一层红油和若干朝天椒,我一看就乐了,“柳恕,今儿你要挨饿了。”

“牺牲我一个,幸福大家伙儿嘛。”柳恕盛了一碗白米饭,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
林音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她能恨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去,而且不管对什么都能够侃侃而谈,言谈举止都不俗。她秀眉秀眼,如果不是刚才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差劲,我肯定我会喜欢她。

我坐得离火锅很远,夹不到东西,柳恕就忙着往我的碗里夹肉夹菜,自己偶尔也吃一口,却每次都被辣得稀里哗啦。我其实知道柳恕身边的朋友都认为我和柳恕谈恋爱是迟早的事,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我俩现在已经在秘密地谈上了,这种“近水楼台”的理论在卡市男生中很是流行。留学生恋爱同居是太平常的事情,我和柳恕住在同一套房子里,不管从外表还是性格来讲都恨般配,似乎走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不过我这种开不得玩笑的脾气让柳恕的朋友不敢在我面前乱说,我也就从来也不跟别人解释其实我跟柳恕没什么。我不知道柳恕有没有解释。

“你不是T大的?”坐在我另外一边的一个男孩问我。我摇头。“那么,是上海人?”

我看了一眼林音,固执地又摇头,“我是北方的。”随口说了一个我出生城市旁边小镇的名字,把那里当作暂时的家乡。

男孩笑了笑,“不像啊,你象江南的女孩子。”

我也笑了笑。怎么我遗传爸爸的气质那么多么?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上海人?妈妈总说,血液里连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任你怎么风雨蹉跎,还是改变不得。可为什么耗子他不同意呢?

柳恕把嘴里含的一口啤酒吞下去,擦擦嘴说:“得了,你见过上海人说这么溜的北京话?”

“柳恕,上海人怎么了?”林音伸出手夹菜,我见到那双纤纤素手,好一阵喜欢。

柳恕油腔滑调,“没怎么啊,上海人普通话说得不好,这你承认吧?你能叫上海人说北京话?那不是扯淡么?”柳恕把“扯”字拖了好长的音,惹得大家都笑。吞下一口米饭,柳恕又说:“我在上海呆了两年,让你们给带的说话都软了,回北京去差点儿挨揍。”

林音不依不饶,“谁让你考上海来的?有你好好的北京不呆。”

柳恕提高声音叫了起来,“啊哟姐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知道我们乡下人要到上海冲冲土气?”我忍不住笑――本来有一种说法,说是“香港人看外地人都是内地的,广州人看外地人都是北方的,北京人看外地人都是地方的,上海人看外地人都是乡下的”。我知道柳恕是看到林音让我受了委屈故意拿话刺她,可在座的除了我、柳恕和舒爽,全都是上海人,他这么一说,算是把大家都得罪了。

果然,柳恕这个唯一的北京人受到了大家的攻击,搞得柳恕最后直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北京当了首都也是我不对……”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偶尔笑笑。舒爽说避尘今天话真少啊,怎么了?我学了钟书先生《围城》中方鸿渐的一句台词:“菜太好吃,把舌头都差点儿吃下去,哪来的功夫说话啊?”

我喜欢听他们议论上海。我从来没去过上海,我所知的上海都是妈妈讲给我听的。每当他们说到“普陀区”的时候,我就会听得格外仔细――爸爸生在那个区,到现在爸爸家还有一座老房子在那里。我还知道一家叫“白天鹅”的西餐厅,从前爸爸常带妈妈到那里去吃过饭喝咖啡。妈妈也有二十年没去过上海了,每次听到见到有关上海的事,妈妈都会异常专注,似乎所有关于上海的事情都和她有关。妈妈说,她最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和爸爸在外滩散步,那时候天将黑未黑,两人手牵手可以无所顾忌。妈妈说那时候她就想着身边能有一个长得像爸爸性格也像爸爸的宝宝蹦蹦跳跳,也就是那时候的某一天,爸爸梦见了叫“郑爽”的孩子,而妈妈决定了给以后的宝宝取名叫“避尘”。

我从来没有对人透露过我对上海的款款深情,包括柳恕。曾经在柳恕的写字台上见过一张上海市地图,于是仔细地看,这里是普陀区,这里是华山路,这里是外滩,这里是T大……爸爸,就在这个诺大地方的某一个角落。爸爸,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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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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