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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看了最近的电视连续剧《倩女幽魂》所写,天马行空,只望搏同好者一笑。
注: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七夜的蓝色鸢尾花
A市报道:广明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正在研发一种奇妙的装置,可以把人的意识带入虚拟世界中去。
第一夜 遇见你需要运气
那天傍晚,雨后,我骑着脚踏车经过山顶湿漉漉的石子路,车篮里放着一束深蓝色的鸢尾花。
这条路并不是我回家最近的路,可风景是最美的。一边的深灰色砖墙上爬满了紫藤,另一边可以看到山下小公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今天买了鸢尾花,又走这条路,完全是因为心情好。
我哼着歌晃晃悠悠的前行,可是突然,天空劈过一道闪电,亮得瞬间让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到,随即一声巨响。我被吓呆了,车头一歪,很快就冲出了路面,往山下栽去。我只记得身子重重的撞上了什么,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半山坡一棵大树下,膝盖和肩头都剧烈的疼痛,而我的脚踏车歪在不远处,可怜的花束零星分散在草地上。
我挣扎着站起来,第一个动作竟然是去扶脚踏车,虽然伤口很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更心疼我的脚踏车。这可是阿陆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车子还好,只有龙头歪了,乳白色座垫沾上了泥泞。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脚踏车推回路面。
这才坐下来,检视自己的伤。连衣裙下摆挂破了,膝盖擦破一大块皮,渗着血珠。白色细毛线衣的一只袖子全是泥水。我脱下毛衣,转头看自己肩膀上的淤青,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后方的路上的什么东西。
我回头看去,张大了嘴。路上俯卧着个人,一动也不动。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是被我撞倒的。
他死了吗?我吓得不得了,捂着嘴走近去。看见这个人穿着很怪,黑色披风几乎裹住全身,肩膀上还扛着两个银黑色相间的金属护肩,看起来很重。他一头长卷发,浓密纠结,手掌大而骨节突出,应该是个男子。
难道今天有化妆游行?我战战兢兢的打量了他半天,还好没看到什么外伤,于是叫他:“喂……你……你还好吧?”
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撑起身子,转过来看着我。
他的脸色好苍白,可是他的长相让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剑眉星目”,尤其是,他一身黑色铠甲,更突出亮若朗星的一双眼睛,好英俊!只是,目光里带着浓重的悲伤。他注视了我一会儿,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我胆怯的说:“你……你哪里受伤了?我叫救护车来。”
他微微摇头,目光并未离开我片刻,然后伸出手来轻触我的裙摆。他眼角有一点光晶莹闪烁,那是残留的泪痕。我只觉得身体僵直,听见他低声的说:“小倩……”
然后他的头一垂,就再次晕了过去。
我再次的呆住了:这个人我认识吗?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肖倩啊肖倩,你完了,撞伤熟人,跑也跑不掉了。
晚上就在医院度过。我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没事了,可是这个男子一直昏迷。医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只说他体力消耗过多,抵抗力也很差,而且有低烧。他不醒来,我也不敢走,只好守着他。
护士把他穿着的怪怪盔甲脱下,结果那盔甲还真是铜铁做的,重得要命。
能够穿着这么重的铁甲走路的人,身体应该很好才对。
我趴在旁边的空床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
俗话说,乐极生悲,真是没错的。我朦胧的想,如果不是早上收到稿费,决定去白塔湖玩儿,玩了一天心情难得的愉快,才不会去走山顶那条路。也就不会被雷吓到,而且又撞到别人。
我在梦中闻到浓郁的鸢尾花香,忏悔的思绪被打断,不禁又微笑起来。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身后有人,他的体温贴着我的背脊,而一只温暖的大手正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啊”了一声,惊醒了过来,吓得往旁边躲去。这时候是深夜,我的面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我的心怦怦乱跳,然后才看到旁边的床空了,原来是他醒来了。
我慢慢的滑坐在地,今天实在受了太多惊吓,无力的说:“你……你干嘛吓我?”
他弯下腰来,眼神充满内疚,声音低沉的说:“小倩,你没事吧?都是七夜哥哥我不好,我……你能原谅我吗?”
我愣愣的望着他,正在不明所以。他忽然一伸手轻易把我抱了起来,仿佛我是根羽毛。
我的脸红了:“别这样,我又不认识你,再说,是我不小心撞伤你,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他大步把我抱到窗子旁,微皱眉头,借着月光看我的脸。然后,我发现他的眼中渐渐涌起失望。
随着他目光的黯淡,我的心也一直往下沉。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凭一双眼睛就控制我的喜怒哀乐?
“真的,你不是小倩。”他喃喃说:“有七分相似……”
“我是肖倩。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说。
“肖倩?你果真不是小倩。”他俯视着窗外的停车场,那样子就像一个君主居高临下威严的审视他的王国:“那么这是哪里?我还在无泪之城吗?”
“你能不能先放下我?”我的声音像蚊子叫。
他扫视我一眼,转身把我轻轻放在病床上。我坐起来,轻拂自己的长发:“这是A市的西区医院,什么是无泪之城?”
“那是一个没有眼泪的地方。”
“好浪漫的说法。那里的人都会一直开心吗?你叫七夜?那里是不是你的故乡?”
“……我应该是属于那里。”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某处,声音淡漠:“无泪就是眼泪已流尽。没有眼泪,只剩下悲哀。”
“为什么这么悲哀?只要世上还有鲜花,美食,音乐,朋友,对我来说就还有快乐。”
“我已经没有朋友。”
“那么刚才你叫的‘小倩’呢?她也不是你的朋友?”
他望着我,好像被这句话勾起了伤心事,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幽暗,这么灰心而让人心痛的眼睛。
他忽然把心事埋藏,然后冷冷的说道:“她是我最爱的人,可是已经被我亲手所杀。”
第二夜 爱上你却要多少勇气
冷漠是刺人的,可是有些人的冷漠,只是为了刺伤自己。
我决定把这个名叫七夜的男人带回家,收留他到他想起自己应该去哪儿为止。
虽然他说他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回忆困扰的人,并不记得自己真正做了些什么。
而且,他身上没有证件,没有钱,说不出任何相识的人的地址。也许,我是不忍心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医院。
离开前,我答应医生,如果他的精神状态转坏,就立刻把他送回来。
我家就住在附近,回家之前,我又习惯性的走去花店,买了一束深蓝色的鸢尾花。
卖花的女孩子一直偷偷看我身后的七夜,他还穿着昨天的黑色装束。
所以我又去服装店,给他选购了一些简单的衣物。
忽然间有种错觉,就是阿陆又回来了。可是我回头看见这张英俊得多,也寒冷得多的面孔,发现他并不是阿陆。
他当然不是。阿陆两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又在发呆,直到他碰了碰我的手臂,然后抬头打量周围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就像一块块石头,不像人间。”
我不禁苦笑。我们俩一个神情恍惚,一个说胡话。倒真是患难之交。
我带他回家,指点他去浴室洗头沐浴。我放了一池水,给他一块紫色的鸢尾花香皂和崭新的毛巾。他脱了上衣,露出肌肉线条绷紧而完美的上半身,宽宽的肩膀和细腰,是个漂亮的V字形。我正要退出去。
他回头看我:“替我擦背。”
我气了:“做梦,你以为你是国王呀?”
他面露诧异,随即又黯然:“你说的对。哪里有没有国土和臣民的君王?”
我又不忍心了,算了,不要跟他多计较:“我还要收拾睡房,你自便吧。”
他洗好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书房里的临时床铺好,在案头的白瓷瓶插上鸢尾花。他抱着双臂站在门口静静的打量这一切,开口说:“你喜欢魔花?”
“魔花?”
他指了指那纤细优美,脆弱而艳丽的蓝色花朵:“这不是魔之花?”
“当然不是。”我撇了撇嘴:“这是鸢尾花,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是我的最爱。”
他说:“魔宫里到处都是这种花。”
“MoGong?”我的眼睛闪亮:“真的吗?在哪儿?是不是日本?”
“在……”他犹豫了一下:“我也找不到入口在哪儿了。我被燕红叶打伤以后,许多能力都失效。”
“这样啊……那个燕红叶为什么打伤你?”
“……我杀了她母亲,还杀了其他许多人。”
面前这个穿纯白棉布T-shirt,灰白线条休闲布裤的年轻人轮廓清爽,目光灼灼闪亮,却始终面带忧伤,让人心痛。我决定先不要去数他杀了多少人,把话题引开:“你热不热?我开冷气。”
我用遥控器把冷气打开,很快,室内变得凉快了许多。他惊讶的望着我:“原来你也会法术?”
我没好气的说:“是。我在茅山学过道术。”
他点点头。
我又问:“听点音乐,你喜欢听什么?”
“你会不会弹琴?”
我摇摇头:“我不会,可是我有CD。”我找出CD,开始放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
乐声流泻满室,他再次惊讶的对我说:“你生活得像个帝王。不用发号施令,可是有这么多无形的仆人。”
我看着他,想了想,这么一个人,如果就此神智不清下去,真是可惜了。我叹了口气:“现在十点,你的精神还不好,要不要睡一下?等中午我再叫你,我们出去吃午饭。”
他还真应景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随即一阵咳嗽:“好。我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是,大人。”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说。随即退了出去,关上书房的门。
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或许他说的对,我是生活得像个女王,这里就是我舒适的堡垒。这两年来,我不想出去,别人也闯不进来。我的蜗牛生活,完美而决绝。
现在,多了一个陌生人,可是他消极而疲倦,丝毫也没有给我压迫感。我感到,在他的心底,有一个大大的伤口,原本的热力和生命力,都从那个缺口往外迅速的流失。他比我更可怜,因为我至少还有堡垒,他却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忘记了。
正午的时候我给他一副墨镜,带他出去吃饭。天气温暖而阳光灿烂,我们走在街边,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他的表情仿佛很警惕,总是走在我的外侧。
“你会道术,为什么不用神行千里?”他问我。
我睁大了眼:“千里?走一走就到了呀,又不远。”
他转头看我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我不是说要一次走千里。告诉我要去哪儿?”
他说着,就拉起我的手,那姿势仿佛要往前冲。我急忙用另外一只手拉住他:“不不,我们慢慢的走路就好。你看,阳光这么明媚,暖洋洋的多舒服。”
他就停了下来:“好,那随你。”
他的态度这么沉稳而温和,仿佛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样子。我有种被保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可是又非常的好。
我们走到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小菜。他吃得很多,我刚喝完汤,他已经吃了两碗米饭。
我望着他微笑。这时候,忽然听见头顶喀喇一响,整间餐厅的灯光都熄灭了。大概是停电了。
他放下碗筷,四面扫了一眼:“怎么烛火都熄了?”
“哪里有烛火?”我觉得好笑:“大概停电,所以灯都灭了。”
“电?”
“就像油灯用油点燃,电灯靠电力发光。电,就是一种能量。”
他坐直了身子,微微低下头,好像在沉思,过了两秒钟,头顶的灯忽然又亮了。
他抬起头,墨镜下的双眼似乎带着笑意,然后继续吃饭。
我本来以为是来电了,可奇怪的是,整间餐厅就只有我们头顶那一盏灯发光。而且,那光不是以前那淡黄色的,而是微带着紫色。
侍者走过来,惊讶的看着那盏灯。
我说:“你们的电路出问题。”
“实在对不起,突然停电。可是……”
“不是停电啦,是电路坏掉,不然为什么只有我们的灯亮?”
他的表情困惑,可是没再说什么,疾步走了开去。他去找到大堂经理,指着我们的方向,两个人开始争论。
我看看七夜,他嘴角的确含着一丝笑容。
“不要告诉我,是你用法术使它发光。”我轻声说。
“那你就当作不是我好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仿佛是在嘲笑我。
“喂,如果你不再戏弄我,我就愿意做你的朋友。”我表情严肃的说:“我这个人很笨,别人说什么我都信。可是你不准戏弄我。”
这下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
因为我也觉得自己实在很笨,所以不禁也露出笑容。可是话说回来,七夜的笑声,感觉纯粹而真诚,让人不自禁的被感染。这一瞬间,我觉得他忽然不再是个忧郁冷漠的男子,而像个大男孩。
第三夜 渺小的我只忠于自己
头一天只是休息,和在附近散散步。
第二天,为了让七夜重新记起这个城市,我带他到每一个他有可能去过的地方。
市中心的商业区,大学,海滨公园……
开始,他对周围的环境略有惊讶的表情,到后来就重归平静。
他很少说话,仿佛总是在沉思着什么,所以对身处的地方心不在焉。
“你最怀念的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他想了想,然后说:“太多了。”
我猜,他是不是想说:只要有她的地方我都怀念,所以,数不胜数。
这时候我们经过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青色的石子路两旁种满了兰花。
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清澈的水从满满的大石罐中不停的涌出。
我对他说:“这个花园很别致,是本市年轻人谈情说爱常去地之一。你有没有来过?”
他摇头:“没有。我从没来过这个城。”
“真的?那么那天,为什么我会在山顶上遇到你呢?”其实我想说的是“撞到”。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成魔,红叶把我打倒,然后等我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成魔?”
“是。”
“要怎么成魔?”
“丢弃所爱的一切,杀了所有你爱的人。”
虽然他说话的神态并无起伏,却让我忽然感到有些冷。
“为什么要成魔?”
“为了……不要再心痛。”他的眼神微微一颤。
“那么,现在你还会心痛吗?”我追问下去。
“现在的我,不是魔。我的魔气暂时被红叶打散了。”
“是这样……”我沉吟着。
现在的他不是魔,可是,他却已经亲手杀了自己所爱的人,那么此刻他的心一定在痛吧。
然后我又嘲笑自己,为什么对一个人的胡话这么投入。
可是,我真的觉得他很可怜。
不论是不是幻想,只要他相信这些事,就会受到伤害。
我拉起他的手,发现在他的手掌上,有一个印记。这是一个深红色的,仿佛纹上去般的印记。
我用手指轻轻触摸:“真特别,很少看见有人把纹身纹在手掌上。这代表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来望着我说:“这是七世怨侣的印记。”
我摇头:“我不懂那是什么。”
“我和小倩是七世怨侣,我们已经相爱了六世,最后却都被拆散。”
爱一个人一辈子,已经不容易,历经六世的挫折,却还是爱她,这,是否就算是真爱?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的问他:“第一次你看见我的时候,说我像小倩,真的很像吗?小倩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你穿白衣,一样的长发,晶莹的小脸,有七分像。可是她没有你高,长相……其实你比小倩美。”
“谢谢。”我微笑着弯了弯身,又说:“可是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她的笑容是最美的。”
“心……在我的心里,只记得她的眼泪。”他黯然转开头:“我想要把她忘记。每次想起她,我的心都好痛……痛得受不了……”
他的脸色真的变苍白。
然后他问我说:“这里有没有月老庙?”
我说:“没有。只有观音庙土地庙。”
他有些怅然:“那么,这里没有神仙管姻缘的了。”
“你为什么要找月老庙?”
他低声说:“我想给小倩写一块月老牌。”
我露出诧异的表情。
“也许是我的幻觉,被红叶打倒以后,我好像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望着远处,眉头轻蹙,有点困惑,有点希望,更多的是痛悔,又低声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希望我从来也没有出生过,这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如果你没有来到这世上,就从来也不会遇到她。”我安慰他说:“所以就算最后失去了,毕竟你还拥有关于她的记忆。”
周围安安静静,我们说话的声音也显得轻而平和。
我望着他,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伤心的样子而不被打动。
可是在这一秒,我又忽然回忆起两年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沉迷于悲伤无法自拔。当我哭泣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用同情而沉默的目光看着我,还有人同样消极的说:“不管失去再多,人生还是要继续。”
他们的怜悯,不曾安慰到我。最后,我还是宁愿自己躲起来养伤。
不想用同样的怜悯来困扰七夜,所以我保持了笑容,把手伸进他的臂弯,尽可能高高兴兴的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另一种月老庙。”
我带七夜到红山,那里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白色小教堂,供奉的是圣母。这个时候没有人,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表情慈和、双手合十的圣母,和她脚下的一百支蜡烛形状的小灯。
“这是谁的母亲?她点燃了一百支蜡烛在求什么?”当我告诉他这是圣母像,他这样问我。
“是耶稣的母亲。”我说:“她在为世间所有的人祈福。你在圣母面前跪下祈祷,请求她给小倩幸福,心诚则灵。”
他没有跪下,而是先问我:“圣母的儿子在哪儿?”
“她的儿子为了替天下所有人赎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他沉默了,过了许久,我看见他抬起眼,瞳底闪动着黑色的火:“她把自己的儿子献给天下人,这样值得吗?”
“这是她的使命,我想,她应该觉得是值得的。”
七夜凝视着蜡烛呆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祈祷。也许,是他又想起了往事。
每当想起往事,他的态度就变得冰冷而悲伤。其实,我是很想在圣母面前祈祷,希望能让七夜忘记悲哀,恢复正常人的记忆。
可那时的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于是就没有去。
那天晚上,我们在家里听音乐,吃番茄酱通心粉。
七夜始终闷闷不乐,为了提起他的兴致,我就教他用电脑。
可是他瞪着屏幕和键盘,完全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我把鼠标给他,他一脸迷惑。
我忍不住一直笑。后来他皱着眉头,谴责的看着我,眼里几乎是委屈,那个样子颇为可爱。
我虽然笑很多,可是也开始担心:他的失忆症真的没有好转,这样下去,我已经快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的笑容就有点僵硬。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努力寻找有趣的事做,忽然有了个主意:“对了,我们来看看,有没有别人知道你是谁。”
我于是打开Google,键入了“七夜 身份”这两个关键词,然后回车。
结果还很多。我缓缓拉动搜索结果,指给他看他的名字。忽然,有一行字映入我的眼帘:
红叶用仅存的一口气,欲与魔君七夜同归于尽。
我念出来,七夜只是淡然的说:“没想到会有人记载我们的事。”
我把那一页打开,是一出电视剧的内容介绍。
里面提到小倩,宁采臣,七夜,红叶……
我回头看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幻想都是来自这里,可巧我恰恰是个从来也不看电视的人。
一个人忘记了自己,代入故事里的角色,难道真实的他,比故事里的更加悲惨?
我慢慢的,把剧情念给他听。
随着我的语声,他咬紧了牙,最终开口打断了我:“别念了!”
“这只是一部电视剧。”我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电视剧?”
“就是……”我努力寻找适当词汇:“就是演戏。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那么我是谁?”他反问。
我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刺激他过深,现在只有点开剧照给他看:“你看,这些人就是戏里的角色,他们都不是真的。”
我点开的那张图,是男女主角坐在一片美美的金黄菜花田里。
七夜一看,神色就开始激动:“玄光幻术!小倩果然还活着……我……”
他伸手轻轻触摸屏幕。
我无可奈何,指着小倩旁边的那名男子:“这只是照片啦。难道这是你?他跟你一点也不像。”
他摇摇头:“他是宁采臣。”
我仔细看照片的说明,果然有说那人是宁采臣。
没想到,他把这些角色记得这么清楚。
于是我继续寻找有七夜魔君的照片。好不容易找到标题,点开来。
图片出来了,我指着那个深蓝衣装,骑在马上的帅哥说:“难道这是你?”
还没等他回答,我仔细一看照片中人,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人俊眉朗目,长发飘扬,不是身边的七夜又是谁?
第四夜 人世间是否容得下一段传奇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对着电脑喃喃发问,可惜电脑不会说话。
而七夜在旁边说:“这是谁的法术,如此高明?竟然可以留下过去的影像。”
“可是这是谁?你是谁?”
“为什么这么吃惊?”他说:“这只不过是我的影子。”
“影子?”我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指着他说:“我明白了,你……你是……”
“什么?”
“不,我不能说。”我打定主意:“现在不能告诉你,这样,你先去睡,到了明天,我就让你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打了个电话,又做好早餐,然后叫醒七夜:“吃早饭了,快点,吃完我们要出门。”
早餐是奶油蘑菇汤,加摊蛋饼。
七夜一边吃一边说:“昨晚我睡得很好。”
“哦,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已经不在人世,幻术是无法保留他的影像的。所以昨晚看见小倩无恙,我就放心了。”
他很快就把饼吃完,我急忙又给他的盘里添上更多。
“多吃点。我做的好吃吗?”
“好吃。”他抬头看着我,两眼满是笑意,这笑容就像早晨的阳光,照亮了周围。
他的心情看起来真的不错。其实我也为他高兴,可是……
我说:“谢谢,以后要是你还想来玩,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他微微有些诧异:“……?”
“没什么,我先去洗锅。”我的心有些慌,匆匆离开了桌子。
过了一会儿,七夜喝完汤,把碗拿了进来,在我身后说:“要不要帮忙?”
“啊,不用。”我说:“你去换衣服吧,你的墨镜在客厅里。”
“不戴可以吗?”他说:“我不怕阳光刺眼。”
“不,不行。”我认真的说:“路上一定要戴。等到了就随你了。”
他摇摇头,可换好衣服以后,还是照我的话戴上了墨镜。
我有没有说过?七夜在不悲伤的时候,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并不介意纵容和满足我莫名其妙的要求。
当我们走出门口,我回身锁门的时候,想着回来的时候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心里就觉得已经开始空荡荡的。
我是个如果事先知道电影的结局悲伤,就会从开头一直心情不好的人。
我已经特意围上我最喜欢的丝巾,洒上最喜欢的香水,希望提升心情,可是看起来都不见效。
七夜看见我的眼神恍惚,就温和的问:“你有心事?为什么闷闷不乐?”
“我?没有啊。”
“你有。”他微微一笑:“开心点,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
“你说话的方式,好像下凡的万能神仙。”我撇撇嘴。
“呵呵。”他笑:“当然不是。可是你说来听听,我尽力。”
“我要……”我的眼睛突然有点红了,可是我转开头,闷声说:“现在想不起来,以后再告诉你。”
“怎么不好意思说?这样吧,”他说:“我送你一个小礼物。”
“什么礼物?”
“你不是喜欢鸢尾花?我送你一束永远不会凋谢的鸢尾花。”
“我不要假花。”
他扬起眉:“当然不。是真的鸢尾花。”
“……谢谢。”可是其实,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不会凋谢的鸢尾花。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街上。我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拉七夜一起坐在后座,然后告诉司机:“去A市电视台。”
七夜饶有兴致的打量车里的一切,而一路上,我都保持沉默。
刚刚到电视台门口,就看见汹涌的人潮。小广场上搭了个台子,一旁立着巨大的海报牌,台子的四面八方都是人。
原来是个签名会。可是等我看清海报上的人名,不禁吃了一惊。
他们明明知道主角不在,为什么还要如期举行签名会?
我和七夜下了车,站在广场边缘。
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我的耳朵,我小心的和人群保持着距离。而七夜戴着墨镜镇静自若的站在我身边,仿佛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我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袖口,他低下头侧耳过来,我大声说:“我们要怎么才能挤进去?人实在太多了。”
“一定要进去吗?”
“不然怎么办?”我着急:“他们都会找你的。”
他看到我焦急的表情,就点了点头,拉起我的手,然后一瞬间,有风从我的耳边呼呼的吹过,我的头一阵晕眩,闭上了眼。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人群中心,也就是台下不远处。
“这里可以吗?”七夜低头大声的问我。
而我瞠目结舌,还没说出话来,就发觉周围的人全部都向台子挤过来,高举双臂,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要不是七夜用双臂挡开人潮,我一定会被挤扁。
本来我以为,他们发现了七夜,可是随即,我发现并没有人望向我们。所有的人,除了我和七夜,都望着台上。
原来在台上走出了一位个子高高,理着平头,穿深蓝T-Shirt的年轻人,浓眉大眼,满面笑容。
他拿过麦克风就开始讲话,而我,早已惊呆得变成了石像。
台上的人,和七夜长的一模一样,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他俩一个是短发,一个是长发。而气质也略有不同:一个表情生动,目光里投射出强烈的生命力和真实感;另一个温和内敛,略带忧郁。
为什么,为什么相同的人会有两个?七夜明明是这个人所饰演的人物,此刻这人站在台上,那么我身边的人是谁?
难道,他们中有一个人是替身?不,就连双胞胎,也有点差别,不会这么相似。
我的心里忽然充满恐惧,唯有紧紧的抓住七夜。
七夜抬起头来,也看见了台上的那个人。他呆住了一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就抬起手想取下墨镜。
我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拼命摇头。
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七夜,七夜!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
“这个人是谁?”
“他……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就告诉你。”
他看着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离开电视台,回了家。一回家我就打开了电脑,进入在线影院,然后开始播放那出有七夜的电视剧。
七夜全神贯注的看着,然后脸色越来越郑重。
我们每五集看一集,一直到最后一集,网络却突然出问题,怎么也连不上去了。
“还要看吗?我去买全套。”我一把抓起手提袋,七夜却阻止了我:“不,不用了。”
他沉思一下,对我说:“肖倩,今天我们看见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其实……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他,所以才带你过去,可是……”
“哦。”他看着我,说:“我怀疑,那个人是我的前世或者后世。”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动:“我猜想,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我被带到这个世界。魔族传说,人类和魔族已经多次灭亡又复生,所以,在这里的七夜,也许是无限轮回中的一个。”
我的头脑听得昏昏然:“你是说,你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等等,会不会是我疯了?也许你只是一个幻影?”
我伸出手去,摸到他的手臂,这带着温暖的肉体,确实是真实的。我仰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身心疲惫,想哭:“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有人在开我的玩笑吧?”
七夜没有回答,只是回身捧起那瓶蓝色鸢尾花,放到我的面前:“我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三成,给你看看。”
他把手掌放到花的上方,忽然间,从他的掌心飘飘荡荡的洒下了许多蓝色的小光点,落到已经枯萎大半的花朵上,就像是在小范围内下了一场雨。随着蓝色光雨的落下,萎缩变黑的花瓣竟然渐渐舒展开来,颜色也恢复了当时的光鲜。几秒钟过去,这瓶花就像是刚从花园里摘下来般,娇艳的绽放,色泽甚至比以前更为亮丽。
我无比惊异,两眼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花朵,又看看他。
“我注意到,你们已经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许多魔法,可是很奇怪,自身却不能随心所欲控制法术。我是来自于别的地方,这里本来已经有一个七夜,换句话说,我是多余的一个,我需要找方法回去。”
如果这不是梦境,那么他就是真的。
我终于缓过气来,刚好听见他说的‘要回去’的那句话。我竭力稳定心神,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不,你回去以后,又该怎么办?你回去以后就会成魔,他们会再次要杀死你。我不想要你成魔,不想要你死。这个世界多一个七夜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喜欢这里,就留下来过平静的生活。这里没有魔族,没有你的仇人。”
我鼓起勇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七夜似乎很感动:“我……肖倩,我们本来是萍水相逢,我是个陌生人,这些天,已经麻烦你太多。”
“七夜……”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湿润了:“不要这么说。我一直以为,你得了失忆症,也是因为我在山顶上撞到你……我把你当病人,一直没相信过你所说的事情……”
“你为什么流眼泪?”他轻轻说:“不管你过去是否相信我,你都对我很好。这几天,是我平生所过的最为安宁平静的日子,没有国恨家仇,没有责任罪孽,你照顾我就像照顾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真的哭了,他伸手拭去我颊上的泪珠:“好了,别哭……你是为我而伤心?”
我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我想要他留下来,想要他忘记悲伤,和我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想要每天看到他的笑容。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在我的泪光中,那束蓝色的鸢尾,仿佛化成一团团纯蓝的光芒,而七夜的双眼,是一对明亮而深情的星星。
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不用说了,我不会再追问。看看你,哭得鼻子都红了,先去洗洗脸吧。”
“嗯……”
我进入盥洗室,用温水洗去泪痕,然后擦干。回来的时候,七夜已经不在书房。
我四处寻找,最后发现他站在露台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晚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紧锁眉头。
“七夜。”我怯怯的唤他。希望,我没有给他添更多的烦恼。
他回头看见我,迅速说道:“肖倩,你来看。”
我走过去,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发现在月亮旁边有一颗深红色,又大又明亮的星星。
“很……美丽吧,”我说:“这是六万年以来,火星离地球最近的一次。”
他的神情忧急,用力握住我的肩膀:“不,你在说什么?这是天魔星!”
第五夜 有人说该忘了你
那一夜,忧心忡忡的七夜在露台上遥望天魔星,整晚未眠。
他说天魔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命运特地把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也毁灭这个时代。
他在讲述天魔星的时候,我找到了许多火星的资料,念给他听。
我一直念到口干舌燥,最后他终于疲乏的摇了摇头:“随你吧。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
七夜,我并不是要和你作对,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次让你背负起命运的重负。
在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找到一个客观的,不归咎于任何人的解释。
战争,是推动文明进步的动力。
失业,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就连杀了人的人,也可以说自己在行凶的一刻神经错乱,而不为他所做的暴行负责。
更何况,是在这个时空里,干净无辜如同清水的你。
你已经太累,我不想你再担忧和不安。
天亮以后,我终于说服了他,让他回房沉沉睡去。
而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寻找关于这个故事的更多细节。
谁知,却找到了一大堆新闻:
《倩》剧大结局因故停播
数百套VCD缺少结局篇 全市各音像店均同意退款
结局原本受潮损坏 影响播出质量 《倩》剧制作人道歉
我看看日期,算起来,A市电视台播出大结局的那天,正是我在山顶遇到七夜的那天。
那时候,结局那集放到一半,荧屏变成雪花点,只好紧急停播。
随后,所有人手中的连续剧VCD的最后一碟都变成空白。
接着,我把昏迷的七夜送到了医院。
这一切的一切,综合起来看,就像是因为七夜在现实里出现,所以从剧集中消失了。
换句话说,我得到他,而全世界所有其他人失去了一个故事的结局。
红叶以及流云跟七夜的决斗静止,七世怨侣的命运也静止,一切悬而未决,只留下了我身边这个满怀忧虑睡着的男子。
我轻轻的合上电脑。
其实,不论剧集的结局是好是坏,对七夜来说都会是一个悲剧。
那么,结局失去,就让它失去好了。
我抱着一个蓝色小抱枕坐在客厅里,静静的等者七夜醒来。
时光的流逝是有声音的,那是一串小小的坚定的脚步声。
密密实实的在心上踏着。
终于肯定了,这是幸福。
我要抱着它,不要失去。
满怀喜悦的我,为自己终于能够再次鼓起勇气而高兴。我看看钟,差不多是时间了,就走进厨房开始做午餐。
我煮了鱼片米粉。光滑圆润的粗米粉,乳白色的汤,撒上红色的胡萝卜细丝和绿色的菜丝。
香气开始从厨房往外弥散时,我就去叫七夜起床。
以前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安静老实得像个孩子。可是,这次我走进去的时候,却看见他侧着身,白T-Shirt的袖子挽到肩头上,被子有一半掉落在地,而他的眉头依然紧锁。
我拾起被子,给他盖在身上。他动了动,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却没有醒,一只手放在床沿,手心向上,露出那个天魔的印记。
暗淡的房间里,这印记闪出微微的红光,就像一个正在流血的伤口。
我情不自禁的弯下腰来,把手盖在他这只手上,这么冰冷。我有些吃惊,他没有生病吧?可是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还好。我正想把手抽出来,他却忽然把我的手握紧了。
“七夜……”我低声唤,他却并没有醒。我弯着腰站了一会儿,只好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终于不忍心叫醒他,他实在是累了。
我用双手抱着他的那只手,希望能帮他暖和起来,可是过了很久,他的手还是那么冷。
“你在做什么梦,里面有没有我?”我轻轻的低声问。
他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有一个微笑正在慢慢的打开。
“你梦见我了?是在对我笑吗?”
他翻了个身,现在脸朝上,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这时候,我忽然注意到,在他的左耳边,有一小缕头发变成了银紫色。我记得,早上叫他入睡时,并没看到这缕银发。我用手指触摸这缕头发,而七夜忽然放开我的手掌,又翻了个身,面朝里。
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我决定装作没看见,悄悄的走出去,关上了门。
反正午餐冷了还可以再热,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我又回到电脑前,浏览七夜出现当天的新闻,没什么特别的,然后顺手翻到早些时候的新闻,却看到了这么一条:
广明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正在研发一种奇妙的装置,可以把人的意识带入虚拟世界中去。
报道中所提到的大学就在山顶上,也就是被围在深灰色砖墙之内的建筑物。
我有种朦胧的感觉,这条报道与我们有关。可是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却不知道。
过了两个小时,我再次走进书房预备叫醒七夜,可是,床上空荡荡的,他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套房子,都不见人。我冲到玄关去,发现他的鞋也不见了。
我的脑子冰冰凉,什么也不能想。我大声叫:“七夜!七夜!”
只有我的喊声在房间里空空的回荡。
他是怎么出去的?他为什么要走?他会去哪里?
我冲下了楼,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在家附近和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接近疯狂的寻找他。
活水公园。
街心花园。
咖啡店。(虽然我明知道他没带钱,不大可能会去。)
小教堂……
山顶……
接近天明的时候,我精疲力尽的坐在山顶,灰墙的下面,蜷缩着身子。
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可我不知道该找谁申诉。
然后,我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墙上有一面小小的铜牌,上面写着几个字:
广明大学脑科学研究所
我怔怔的站起身来,忽然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开始顺着墙寻找研究所的大门。
转过一个弯,就有一扇小小的雕花铁门,我扑到门口,什么也不管,就开始用最大的力气在铁门上拍打:“有人吗?开门!开门!”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门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人打开里面的铁锁,把门拉开了。
门里站着两个穿深灰色长外套的老人,满脸严肃的看着我。
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白T-Shirt,淡蓝牛仔裤的年轻人,那正是七夜。
第六夜 人生的结局不相聚就是分离
我一看到他,就两腿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七夜冲过来,抱住了我。
“七夜,不要走……”我喃喃的说。
七夜的眼里仿佛有泪光。而他身后左边的老头扶了扶眼镜,长叹一声:“先带她进去吧。”
右边的老头怀里抱着只灰色长毛的猫,那猫有一双莹绿的眼,朝我“喵呜”一声。
七夜俯身抱起我,走到那幢灰砖的三层小楼之内,里面是个小小的会客厅,放了茶几,电视,书架和两个长沙发。
他把我放在沙发上,随后在我身边坐下。
“你们也应该给肖倩一个解释。”他开口低沉的说。
那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我这才发觉他俩除了发型不同,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小圆脸,细长的眯眯眼。
抱猫的那个老头咳嗽一声,说:“小姑娘,我叫罗不舍,这是我哥罗不弃,我们都是广明大学科学院的教授,也是这座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昨晚,这个年轻人带了这些东西来找我们……”
他往地上一指,我看见地上有一堆东西,正是七夜头次出现所穿着的铠甲斗篷之类的。
七夜为什么要瞒着我,跑来这里找他们?我转头注视着他,目光一刻也不离开。
“我们本来不相信,可是……”老头又叹了口气:“这件事要从头说起,本来,我和不弃正在试验我们发明的爱丽丝号,那是一部可以让人感受到虚拟现实的仪器。”
那是五天以前,我经过这座研究所墙外,而A市电视台正在播放《倩》剧大结局。正在试验仪器的罗不弃突发奇想,提议将电视节目输入作为虚拟世界的样本。他们正在调试信号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闪电击中了屋顶,蹲在电视机上面的长毛猫受惊跳下来,撞翻了“爱丽丝”。
爱丽丝直接对电视信号产生作用,再加上未知的原因,虚构的故事同现实之间产生扭曲,七夜出现在人间。
“你们说的不对,”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七夜明明就在我面前,怎么说他是虚构的?七夜,我们走吧,不要听他们说。”
我勉力坐起来,而七夜按住我肩膀,轻轻说:“你累了,多休息一下。”
“七夜,告诉他们,你不是虚幻人物,我们一起交谈,散步,煮东西,你怎么可能是虚构的?”我拉着他的衣服,一直重复的问他。
而七夜只是低头凝视我,没有说话。我忽然发觉,就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竟然显得憔悴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亮的。然后,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他鬓边的那一缕银发,似乎也增多。我伸手缓缓触摸他变成银白的头发,他的眉端忽然闪过一丝痉挛,紧皱的眉头里盛满了不安。
“你发现了?”他低声说:“肖倩,受天魔星的影响,即使在这个世界里,我也正在回复魔性。”
“魔性?那又怎样?你还是你……”
“成魔以后,我会无法控制自己。你是我在这里最亲近的人,我会杀了你。”
我抱住他的肩膀,觉得他在微微颤抖,于是我轻声说:“没关系,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不要离开你。七夜,我已经爱上了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真实还是虚幻。我的生命本来就不过几十年,谁知道死去以后,会不会发现这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幻觉?有你一天算一天。我……要陪你到最后。”
他紧紧的抱住了我。
而旁边的罗不舍跟罗不弃手足无措:“这……这怎么办?”
我愤怒的注视他们:“什么怎么办?你们……你们惹了祸,却要七夜来承担,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七夜轻拍我的背脊,就像安抚一只被激怒的小猫:“肖倩,别朝他们发火。他们是无心之过。”
“是,我们的确不是有意的。”罗不弃惶恐的说,而那只灰猫也适时的“喵”了一声。
“其实我也要感谢他们,”七夜的嘴角忽然浮现一丝淡淡的微笑:“不然,我也没有机会度过这几天快乐安宁的日子。”
我想了一想也是:“如果你不来这里,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那是当然。”七夜低头看我,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像宝石一样闪耀着深邃无底的美丽光芒:“最后我会死。其实在那里的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无论谁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他忽然又转头对两个罗教授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和肖倩单独说几句话。”
两个教授避开以后,七夜拿起我的右手打开来,用食指在我的手心画着什么,我忍不住笑了:“好痒。”
他看我一眼,也笑了,却没停下来,继续画。
我说:“你在画符吗?”
他的手势连绵不断,越到后来越轻,我终于忍不住了,想一把把手抽回来,可却被他制止:“不要动,再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我是个不听话的小女孩。
我愁眉苦脸:“我会抽筋,会晕倒的,我……”
他低下头来,那双含笑的眼睛靠近我,接着他的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乖,很快就完了。”
好像整个宇宙都停住了,我呆住了,然后从脸一直发烫到耳朵。
我在这几秒钟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看到七夜微笑清俊的面孔。
我无比的爱看他的笑容,天空中仿佛有一群小天使在轻声歌唱。
直到他停下手,对我说:“好了,画完了。”我才清醒过来。
我低下头一看自己手心,发现那里多了一个淡蓝色微微发着光的印记。那是一朵花。
美丽的花瓣微微弯曲打开,仿佛在风中轻轻颤动。
这是一朵精致易碎,使人连赞叹都不敢大声的鸢尾花。
七夜把我的手合上,低声说:“你会带着这个印记,进入以后的无尽轮回,无论我们相逢在哪一世,我都会凭着它找到你。”
他说话的神态温柔而坚定,可是他的语气却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然后他抬起手来,我看见他的手心里写着一个闪耀红光的“魔”字。
在看到这个字的同时,我发觉我的身体象是变成了石头。
我可以看,可以听,可是我的眼珠不能转动,身体僵硬,喉咙象是灌了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七夜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从何处扑进屋子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漆黑的头发渐渐从下往上被无数股银光所侵蚀,终于全部变白。
而同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上卷起了他的铠甲,包围他的全身,瞬间穿戴整齐。
现在的他,飘扬着银紫色的长发,穿着银黑两色的邪气铠甲。
只有他的双眼还是清澈而悲哀的。
我想喊,喊不出来,想要流泪,泪水已经干涸。
我的心像要被撕裂似的,这才明白,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不能做。
七夜静静的站着,注视着我,眼里蓄满了泪水。这个时候,罗不舍跟罗不弃打开客厅的门冲了进来。
七夜一低头,眼泪掉落在地,随即失去了踪影。他的脸恢复平静,转头对那两人说:“我来呼唤雷霆,你们进行逆转的过程吧。如果,第一次雷电的威力不够,你们就用我留下来的雷符。”
“可是……这个小姑娘……”罗不舍指了指我:“你走了,她怎么办?”
七夜又看了看我,大步走上来,用他戴着黑色护手的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望着我说:“再见了,肖倩,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他的手温柔的拂过我的眼帘,黑夜沉沉的睡眠忽然笼罩了我,在丧失意识的最后瞬间,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命中注定我会坠入地狱……来世,我只希望做一个平凡的书生。”
第七夜 吻下去爱上你
七夜走了以后,再也不曾听说过谁买到没有结局的《倩》剧VCD。
而电视台也选定了一个周末,重新播放了最后一集。
在最后一集里,成魔的七夜被打败,然后死在宁采臣的箭下。
我买了全套的DVD,一遍遍的看,没有人知道,那其中的七夜是曾经和我一同哭过笑过活过的七夜。
他不是一个虚幻人物,他是他自己。
而最后当他躺在无泪之城的地上,某一个镜头,可以看见他的铠甲领口,露出白色的T-Shirt。
那瓶鸢尾花果然再也不会凋谢,我常常坐在客厅里,闻着它的香气,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我跟罗不舍的猫交上了朋友,常常买了罐头到研究所去看它。
等我写完了手头上的欠稿,有一天,我又去找那只灰猫玩。
“你想他吗?”罗嗦的罗不舍教授问道。
“想。”我抬头朝他微笑一下:“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就在我身边,你说,他会不会偷偷跑来看我?”
教授对我的傻气嗤之以鼻。
“对了,我想喝冰镇的惹槟娜。”我拍拍灰猫的头,站起来说。
教授反对无效,又不敢再惹我不高兴,只好出门到大学的小超市去买。
他一出门,我就取下墙上挂着作纪念的那张雷符,往影碟里放入我买来的大结局VCD,然后把里屋实验室里尘封的爱丽丝拿出来。
我把爱丽丝连上影碟机,先把雷符贴在影碟机上,然后在闪电出现后,对着自己按下了按钮。
于是,我进入了二十年后的日出山城。对我来说,那里的生活自然是陌生的,可是并不困难。
因为,我有带上一些小工具,以帮助自己在“那个世界”中的生活。
自动上发条的手表,太阳能计算器,五彩斑斓的玻璃弹珠……
我卖掉一颗玻璃珠,在城里买下了一个小花店。除了卖鲜花,我还制作精致的绢花,在每一朵花上面,洒上一点点稀释过的花香精华油。
呵呵,许多人远道而来,只为了买一朵比真花还香的绢花,送给自己的情人。
开店的利润足够我过悠闲而舒适的生活,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他。
有一天,天色已经黄昏,我刚刚合上半扇木门,有人在门口轻声说:“这位姑娘,请问可否卖给我一朵绢玫瑰?”
我探头出去,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牵着一个美丽清秀的年轻女孩。这书生的举止谦恭有礼,岁月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却使那双温润清醇的眼睛添了睿智的光彩。
而这女孩依着他,一往情深的样子,亦非常惹人怜爱。
“你们等等。”我回身去取玫瑰,顺口问道:“请问两位从哪里来?”
“我……”书生笑了笑:“其实,我本是此城人士,特带内人来重游故地。我姓宁,这是内人小倩。”
我听了这话,就把花放回去,出来说道:“那就实在对不起,我这小店有个规矩,那就是不卖东西给姓宁的人。”然后把门一关。
从门缝里望去,见这书生碰了钉子以后困惑尴尬的表情,我不禁偷笑。
就让我出一口小小的怨气罢了。
等他们走了,我又把门打开了,搬了个凳子出来,坐下一边做绢花,一边欣赏夕阳。
我还哼着歌。
然后,旁边的街道上走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青衣,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高高的。
走近了,见他浓眉朗目,英气逼人。虽作书生打扮,腰上却佩了一柄长剑。
他的目光虽然明锐而洒脱,眉间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仿佛正寻找着什么,却又全无头绪。
这时候他看到了我。我朝他微微一笑,他慢慢站住了,两眼凝视着我。
他虽然是情不自禁,可这目光却也算是无礼。我假装生气,转开了头。
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渐渐近了,然后停下。接着有个低沉而动听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和激情说:“姑娘,你……”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
他并不惶恐,而是微微一笑。这笑容格外坦诚爽朗,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顺手把刚做好的绢花递给他:“你要买花吗?拿去吧。”
我手心的蓝色鸢尾也落入他的眼帘,他两眼一亮,嘴角更是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接过那朵花,走近了一步,深深的望着我:“小可姓喻名若愚,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若愚?这名字真好。”我说,抬头望着天。
“请问姑娘,手心这朵花有何来历?”
我这才看向他:“这朵花的意思就是,我在等一个能看懂它的人。”
“我就是为了它而来。”他低声说:“若愚自懂事以来,就在寻找这样一个印记。”
我注视着他,忽然间泪水盈眶。
我并没有等他二十年,他却已经找了我二十年。
七夜,我的七夜,这一生,我会陪你到老。
我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跪下一膝,握住我的手掌,凝视半晌,把那朵绢花放在自己嘴边轻轻一吻,又放回了我的掌心。
然后他抬头注视我的双眼,说道:“我相信,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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