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复制本帖HTML代码
|
高亮:
今天贴
X 昨天贴
X 前天贴
X |
1.
二十岁那年,我理了行装到了欧洲,生日的时候,妈妈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拜佛,请了一位年长的僧人为我测命。僧人说,今后此女必成大器,只是将远离家乡。此女命中之人姓名中存一“草”。
我信佛的母亲对此深信不疑,料定我在欧洲学成之后必然定居于此,不再归乡。每当我谈起一个与我关系不错的男孩子,妈妈都会问:“他姓什么?叫什么?”我哭笑不得。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些宿命。
乔放是我的男朋友,与我在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系读书。我退学出国的时候,乔放没有挽留我,只对我说:“小忆,你等我,毕业以后我一定去找你。”为了乔放这一句话,我心甘情愿地承受了一切寂寞与困苦。
妈妈总是说我跟乔放有缘无份,理由是乔放眼中的不羁。而在我看来,妈妈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乔放的名字里没有跟“草”有关的字。
那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我跟乔放的联系方式除了每个月一次的书信,便是网络上无休无止的闲聊。七个小时的时差让我很多时候都感到孤独,我常常会思念乔放思念到泪水盈盈。
于是,我开始写故事。
我所有故事的男主角都叫“放”,所有故事的男主角都在京城的一所大学里读计算机,所有故事的男主角都有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朋友。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署名宋文的email。宋文说,很羡慕我有一份可以寄托的感情,他孤身一人守在异国,时常连说话的对象都寻找不到。他说,他在欧洲一个不算大的城市里。他说出的城市的名字,刚好跟我熟悉的名字一致。他说,他现在在学校的机房里给你我信,诺大的房间,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这里中国人并不多,但是今天很巧,他对面就坐着一个中国女孩子。
我站起来,看到我的电脑对面坐着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中国男孩。
于是,我认识了宋文。
宋文是我同乡,小我一岁且小我一届,那个时候,他还在大学的预科里读外语。
我带着宋文进入了我的朋友圈子,与人谈起他的时候,我会说:“有个小男孩,是我同乡……”而宋文经常抗议,说我只比他年长一岁,实在不该称他做“小男孩”。
我给宋文讲乔放,给他看我钱夹里乔放的照片,宋文每次都静静地听,之后很好看地笑,笑的时候,右边脸上会出现一个深深的酒窝。
乔放在我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寄来了礼物,礼物是琉璃做的一对绵羊。那对绵羊晶莹剔透,精致异常。考究的包装里面,夹着乔放潇洒的字:小忆,毕业那天,做我美丽的新娘。
乔放快要大学毕业了,他毕业之后会来这里找我,他会在毕业之后娶我为妻。再没有比这些更让我幸福的事了,我打电话告诉我所有的朋友,我打电话告诉爸爸妈妈。
妈妈仍然说,我和乔放有缘无份。
宋文为此特地到我的宿舍来,拿起了那一对小绵羊。仔细端详过后,宋文又笑了,他说:“姐夫还真是细心又体贴,我就不会做这么浪漫的事。”笑的时候,右边脸上的酒窝,似乎旋了很多很多的心事在里面。
2.
我有一位师姐,出身江南,亭亭玉立。这位师姐和她的男朋友青梅竹马,早就订下婚约,准备明年成家立业。就在我们喝了他们的订婚酒之后,师姐病倒了。
我带着一束花去看她,宋文也带着一束花去看她,我们在医院的走廊里遇见。
宋文那天穿着一件细格衬衫,外面套了深色的外套。我看着宋文,他淡淡望着我,柔软的头发贴在前额, 勾出一张文静柔和的脸。这么一个纯净的男孩子,捧着一束盛开的白百合,站在一尘不染的医院里,简直是一道风景。
我走过去,笑着对宋文说:“弟弟,你简直像个天使。”
宋文浅浅地笑,露出深深的酒窝。
我们走到师姐的病房门前,忽地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人大声叫着师姐的名字,肝胆俱裂。我和宋文冲进病房,看到师姐的男朋友已经颓然倒地,医生站在他身边,病床上的师姐,已经盖上了雪白的被单。
师姐死了。
从她住院到去世,只有五天。医生说,是胃癌引起的肝功能衰竭。
师姐的男友你吃不喝也不睡,几日下来,英姿勃勃的男孩变得憔悴不堪。
我和宋文帮着大家一起计划着师姐的丧事,待师姐的父母从江南赶来,追悼仪式结束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我在追悼仪式上哭得透不过气。望着棺木里面那个仅仅长我一岁的女孩子,我觉得无限悲哀。那个半个多月之前还在跟我一起研究如何烤蛋糕的美丽女孩,怎么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宋文也哭了,他站在我身边,用手轻轻地扶住了我的手臂。
当晚回家,我拨通了乔放的电话。北京那时是早晨六点,乔放应该还在睡觉。
“乔放还没睡醒呢,你等会儿再打来好么?”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声音我不曾听过。
“请问,您是哪位?”
那头的声音很甜美很优雅地告诉我:“噢,我是乔放的女朋友,您贵姓?”
我无声地挂了电话。哭,都哭不出来。
3.
我从未像那时那样绝望。因为我把我所有的未来都跟乔放联系在了一起。如今,我失去了乔放,那么,我所有的未来便都不存在了。
我病了。
呕吐,腹泻,高烧不退,浑身无力。四天未曾进食,连喝下去的开水都被呕了出来。
我见过师姐临终前住院时的症状,与我当时别无二致。
我打电话给我唯一能找的人,我说,我可能需要住院。于是,宋文来了,见到我,五官几乎完全扭曲,抓起我的外套,牵起我的手出门。宋文的手很凉,或者,我的手很热。
医生帮我抽血化验,帮我吊了一瓶生理盐水。冰冷的点滴注入我的血管,我躺在病床上,积压了四天的眼泪汹涌而出。
宋文坐在我身边,脸色惨白。我看到他闭着眼睛,反复地只说一个词:没事。他柔软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更紧地贴在额头上,我无力地抬起插着针管的右手,想去帮他整理头发。谁知这动作惊动了宋文,他惊慌失措地抓住我的手臂,“小忆,你别怕,你不会有事。”在此之前的一年,宋文一直叫我姐姐,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是那样流畅自然。
我听到屏风外面两个医生在说,怎么又一个中国姑娘是这种情况呢?我默默闭上了眼睛,发疯地思念起乔放。
医生回来,带了一张化验单,他见到宋文,微笑着让他坐下,之后告诉他:“年轻人,你女朋友只是疲劳过度,心情不好,加上肠胃炎,才会这样。你不用担心,打了吊针,回家休息几天就会好转。”宋文听罢,转身冲出门去,进来帮我拔针头的护士告诉我,陪着我来的那个高个子男孩在走廊里失声痛哭。
4.
宋文早就知道乔放另有所爱。这个消息是宋文的高中同学告诉他的。
宋文的同学是乔放的学弟,因为篮球和乔放结识,那日与宋文聊天时说起,他那个篮球打得特别棒的学长找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朋友,他听说学长原来的女朋友就在宋文的学校里。
宋文一直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我在为师姐的去世忙碌,他怕我雪上加霜地难过。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的爱情是以绝望告终。
宋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顾我。他每天陪我聊天,深夜回家,清晨又来敲门。因为他知道我睡不着。宋文给我讲很多故事,有的我听过,有的我没听过。
宋文说起了一句古诗:“日暮天寒。”
秋天就是如此,太阳下山,天气便会冷下来。要自己懂得添衣服,而不应该用白日里的态度对待夜晚。夜晚总会过去,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宋文没有说为什么,但我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5.
“妈妈,我想,有个男孩喜欢我。但是他的名字里也有没有跟‘草’有关的字,他叫宋文。”一年以后,当我在春节给妈妈打电话时,这样说。
日暮天寒。宋文说得很对。黑夜会过去的,只要坚强。天寒时候,要记得给自己添衣服。只是,天明之后,这件衣服便万万舍不得脱下去了。
宋文便是我的这件衣服。
6.
小忆,看着你好起来,我真高兴。
小忆,我喜欢你。
小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跟妈妈姓宋。其实,我本该姓艾。.
|
欢迎来到华新中文网,踊跃发帖是支持我们的最好方法! |
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