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昏暗的灯光、凄迷的树影.一阵微风吹过,树枝上飘飘乎乎的落下了几片黄叶。地上的叶子不规则的排列着,布满了整条人行道。他无精打采的用脚踢着地上的叶子,不经意的走出了一条S形的足迹。
七年之痒,这就是了?
结婚纪念日,他和她谁都没有说,好像很有默契的都忘记了。
天上好像挂着一丝云彩,淡淡的透出了半个月亮。以前常去的那个大排档前的灯光惨白惨白的,里面的暗处隐隐约约的坐着几个人。
今天在公司里挺不愉快的,本打算下了班就回家的,毕竟是结婚纪念日嘛,但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八年前,他和她经常到这里吃夜宵。八年前的她可真漂亮啊,想起来他不禁抿起嘴来笑了一下。其实现在她依然很漂亮,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一点让他不由自主的为她而冲动的东西。
脚步把他带到了一个摊子前,在他们最经常占据的位子旁坐了下来。除了他以外,只有另一个角落里坐了一对男女,男的好像在说着什么,声音很低,但好像很有趣,女的不时咯咯的笑着。
他要了一杯苦咖啡。她以前总是点一杯苦咖啡,总是说先苦后甜嘛;而他则会叫上一杯绿茶。
角落里的那个男的好像在讲述着什么旅行见闻,那个女的总是让他想起她来,总是笑得那么的无邪。但他却总觉得那个男的对他很有敌意,那种坐姿,后仰在椅子里的时候就像那种磕过药的颓废鬼,坐直了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不可一世。八年前的那个人就喜欢同样的坐姿,可是八年来,他音信全无,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活着还是死了。可是八年前他和他争她的时候败的一塌糊涂,以他的个性,根本就不会再回来的。即使这么想,他还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
那个男的不经意的把脸转两个过来,他仔细的观察了他一下:一副银色的变色眼镜,青茬茬的胡子,好像有两三天没刮了,比寸头略长的头发,额前有一缕很长的头发染成了白色,斜斜的贴向鬓角。最醒目的是嘴角的那个似笑非笑的,仿佛存满了热情,却又像在嘲笑着什么。应该不是他,他应该是满脸忧郁才对。
那个男的好像也注意到了他,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了。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以掩饰他的惊慌。不加糖的咖啡可真苦呀。
“君杰,你是吗?”一个低沉、缓慢却很有质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突然而来的声音把他嘴里的半口咖啡一下这吓进肚里去了。他抬起头,发现那个男的正在看着他,脸上好像很疑惑的样子。
“啊,你是?”他的那个“是”字拖的很长,好像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点点的反应时间。
“是我啊,浩宇,不认识了?”说着,他取下了脸上的眼镜,“浩宇,陈浩宇。”
“啊,是你啊。”他努力的稳定着自己。
“是啊,有好几年不见你了。最近好吗?”浩宇热情的打着招呼,“过来坐啊。”说着把身旁的一张椅子从桌子下面抽了出来。“老板,再添一个杯子,一双筷子,另外再来两瓶啤酒。”
本着输人不输场的想法,他坐了过去。
“好吗,日子过得应该不错吧?”,浩宇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
“还好了,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呗。你呢?”
“就那样吧,生活嘛,有苦有甜。自己搞的软件公司算是步上正规了,令一方面呢,三十多岁的人了,泡二十岁的小女孩,也够丢人了。”说着,向对面的女孩指去。
那女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东西,好像很害羞。“她叫肖蓉。蓉蓉,这是我大学同学,君杰。”
“你好。”那女孩小声地打着招呼。
“你好。”他总觉得肖蓉的神情跟八年前的她很像,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X芳还好吧?”他好像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嗯,挺好的。”,其实他自己很清楚,他这句“挺好的”也只能指身体无恙罢了。
“蓉蓉,我跟你讲啊,这个老兄是我在大学时的情敌,追起女孩子来可是老狠了,估计到现在都有不少女人把他记得牢牢的。哈哈。”说起自己的败绩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你不觉得丢人吗?”女孩又白了他一眼。
“在你面前,当然不丢人了,哈哈。如果没有当初的失败,我怎么会遇上你呢?”他说罢喝了一口酒,然后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嘴里。
“是我上辈子歉你个冤家的。”女孩一点也不生气,但说话自有一种幽怨动人的味道。
“君杰,要不是你啊,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大,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说着又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
他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当然被你追到X芳后的第一年,过得有点苦。不过也是有收获的,终于让我有机会把道家、佛家的思想系统的研究了一下。现在,我敢跟少林寺的老和尚斗法。”
“是啊,自打你走了以后,大家就再也没听过你的消息。”他插了一句,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打几个月工,然后出去流浪几个月,流浪到哪儿就算那儿,反正咱有的是手艺。不过在西藏的那次,要不是牧民把我捡了回去,我就长眠在那儿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啤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不像你了,一直都蜗在这个城市,现在都呆腻了。”
“死过一回以后,我也开窍了。跟上辈子颓废的我说byebye 了。在牧民家里住了小半年,开始写游记、小说、诗歌之类的。现在我写得东西摞起来估计有这么厚了,”说着用筷子头敲了敲啤酒瓶,“当然,如果其中的一本竖起来的话,哈哈。现在正在写一本打算叫《释道》,既取释家、道家之意,又有解释“道”之意,打算以佛道两家为主,融合各种哲学流派,科学假说。”
“你终究是有天分。”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但刚见面没几分钟就走,又未免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现在觉得自己干得最了不起的事就是在西藏盖了一座希望小学,以我老人家的名字命名的,哈哈。”
“哦,你上次骗我说是巧合,还说要是真的盖希望小学,一定以我的名字命名。你等着啊,回去跟你新仇旧恨一块算。哼。”女孩好像不乐意了。
“我只是不想你太张扬嘛。你要是真的想建小学的话,我回去把公司的股份转让给你,随你处置,这么样啊?”
“谁稀罕你的,我要是到了你那个年纪,肯定有我自己的小学。”女孩好像在赌气,但却没有生气。
“君杰,来再满上。”说着,他不由分说的又给他倒满了一杯。
“我估计得回去了,再不回去X芳该急了。”他在找借口。
“就算结了婚,也应该有彼此的自由空间嘛。X芳才不会把你管得这么严呢。来,吃菜。”
“女人嘛,都一个样。”他心不在焉的应着。
“我就不一样,他要是说去找小姐,我就立马给他联系小姐。”旁边的肖蓉似乎很有意见。
“在西藏的时候,我就觉得生命中一定有一位天使在等着我,正是这位天使成为了我奋斗的动力,"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瞄着她,眼里尽是无尽的爱恋。那种感觉,就像八年前他对她一样。“我有这个勇气,也有这个智慧,让生活永远多姿多彩,而你正是我生活的意义。甭说小姐了,就是你帮我把黛安娜找来,我还是会当着她的面把你抱走,你才是我生命中的天使。”他说话没有一丝的冲动,但那种质感的声音却很有感染力。她偷偷地笑着。
他在这里好像是多余的。最终,他还是决定要走了。“不好意思,我要是再不回去,X芳真的要着急了。”
“那好吧,我们住西城的悦来客栈,生意估计还得持续一个礼拜,有时间过来找我叙旧啊。”
“好啊,byebye。”他拎起了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了好久,那间店铺里忽然暴出了哈哈的大笑。肖蓉指着浩宇的鼻子,笑个不停。“这就是你的报复啊?”
“啊?”浩宇装作一脸的正经。
“这也算报复啊?你还不如直接请他喝酒算了。”
“我也不想啊,可心里的那点可怜的那人的自尊愣是说不行啊。你知道,有时候,我还得听它的呀。”
“我还以为你打算偷他老婆呢。”
“我要是偷他老婆,你咋办呢?”
“我嘛,当然给你望风把哨了。”她说着笑得前俯后仰的。
“那我怎么舍得呢?”
“说,你干过对不起我的事儿没?”
“啊?就那么一次。”他小声的说着。
“什么?”她一下子止住了笑,瞪圆了双眼。
“我把你的减肥药换成了维生素。以你的身材,三五十年后还是像现在一样苗条。”
她向他抛来了满眼的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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