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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骑电单车回家的路上，辛旸漫无目的地想着。他记得昨天取信时，看到邻居老黄，正要打个招呼，却突然觉得老黄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一向与人为善的老黄，那时脸上竟然有一种混合了得意和邪恶的神情。他家的信箱开着，里面满是信件和广告传单，这表明主人已经很久没来清理了。辛旸摇摇头，更加坚定了努力向上爬，住进高尚住宅区的志向。――就算出国三个月，你的信箱也不会满得一封信也塞不进去。
老黄小心地取出厚厚的传单，却没有扔进信箱下面的垃圾槽。他微笑着，把它们成叠塞进别家的信箱里。
辛旸不禁毛骨悚然，转身快步走向电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妻子秀逸要当心老黄。
结果，到家时秀逸还没回来。她最近总是回来得很迟，平日是加班，周五到周日则是浩浩荡荡的购物行动。她的衣服、手袋、鞋子、化妆品，已经满得家里快要放不下，但她还是在拼命购买。他不太了解这些奢侈品的具体价格，但是从顶尖名牌越来越高的出现频率来看，它们搞不好已经花掉了她绝大多数积蓄。
算了，劝她也没用。真怀念大学时期那个脂粉不施的秀逸。她那时留长发，喜欢打网球，只穿短裤，长腿蹬一双白球鞋。他是网球社社长，和她一起在球场加练，准备第二天的比赛，手把手纠正她。她曾为右手臂发达的肌肉苦恼，嘟起嘴巴像个孩子。她的眼睛那么亮，皮肤那么天然亮泽……但现在他想看到她真实的脸很困难，好不容易卸了妆，她又要做面膜。两个小时之后，就关灯。有时他缠着她，要她示以真面目，她竟然会发怒。现在她也不再打网球，只对瘦身仪器和瘦身食谱感兴趣。他告诉她运动是最好的美容瘦身方式，她说她不想要肌肉，也不想毛孔变粗。都市女子要骨感，穿衣裳才好看，她和她的一干女友们言之凿凿。毫无疑问，她确是个都市美人，衣柜里几千套衣服中的任何一套，被她穿上都变得曲线玲珑，有了生机。她的妆容也越来越专业，只是，从前的秀逸仍然使他怀念。
辛旸想到这里，不觉怅然。可是，他也不是不体谅她的。每天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客户，压力那么大，也真的难为她。再者，对于职业女性来说，服装品味和化妆手段简直就是名片，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专业的标准。就连那个本来不修边幅的女同事安安，近年来也蜕变得厉害。
想了这些，又觉得秀逸着实不容易，辛旸顿生怜爱之心。看看时近十一点，打过三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开始坐立不安。
过了一阵子，突然有人拼命拍门，“砰砰――砰砰砰”。辛旸从猫眼往外一看，吓了一跳，是个蓬乱头发的女人，仔细一看，不是秀逸是谁？赶紧开了门，秀逸抱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哭倒在他怀里。丝袜不知在哪里勾了个大洞，高根鞋细细的鞋根也断了一边，脚上全是泥。
抚慰了一阵子，秀逸才断断续续地说，遇到了变态的出租车司机，问我喜欢穿什么样的丝袜，功夫好不好，还有陪一晚多少钱之类。吓得我夺车而逃，幸好当时手里东西不多（辛旸想：这还不多？），没有放在后备箱里，不然损失就大了。不过手机钱包就丢在车上，想打给人寻求帮助也没办法。那辆车停了好久，我还以为他会追上来，就没命地跑，连鞋根都跑断了，后来还掉在沟里，呜呜。秀逸哭得梨花带雨。
那司机到底有没有追上来？我不知道。总之没有给他追上就是了。
那你有没有记他的车牌？辛旸知道答案必然是否定的，还是忍不住要问。
没有啊。
那结果你就从西区一路跑回来这里？还抱着这么多东西？辛旸难以置信。老天爷，西区离这里至少有五公里。而且逃亡的话，第一个念头应该是拿手机和钱包吧？还有，脱掉高跟鞋跑起来会比较快，不是吗？但是他控制住这些“你这个蠢女人”的想法，把她紧紧地埋在自己的怀里，像对一只小猫小狗那么轻柔地抚摸她。她抽噎着，带着泪痕睡着了，脸上的粉被泪水和汗水冲去大半，露出来干净的脸庞，像雨水冲洗过的花瓣。辛旸看住妻子，许久。
变态司机、老黄、疯狂病，这些应该都只是偶然的情况吧，不能说明什么。辛旸给自己宽心。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天下大乱”，“山雨欲来”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要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天阴，树叶稀稀落落地在风里摇晃。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一个顺利的环境里成长着。父母慈爱，老师也喜欢他这么优秀的孩子，到了大学，因为外表好，性格平和，同学间的人缘也很好。及至遇见了秀逸，两厢情愿地谈恋爱。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世界名企，随即娶了秀逸，之后很快在公司获得提升，全家一片欢腾。
公司内部流传口诀：“五年助理，三年扶正，两年海外，衣锦归来。”屡试不爽。一般人要用五年时间才爬上助理的位子，而他不过用了两年。之后即使不能更快，也不会更慢。在一眼望穿的人生里，他的词典不认识“障碍”这个词。
对未来的展望吗？世界和平？辛旸才不介意美国打伊拉克，也不想管巴以冲突，至于什么疯狂病，更是荒谬透顶。那些东西根本就太遥远，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关他Ｐ事。
短期来说，他只希望老板批准明年的长假，好和秀逸去她向往很久的时装圣城米兰。长期呢，他希望手头这个项目做好，可以被提拔，一路青云直上。但是最好不要太忙，起码每周要有半天能陪陪秀逸。此外就是攒钱买房，买车。生养孩子。
在这些正常人的愿望里，往往被忽略的就是生活的前提。
生活的大前提是平稳。
可是辛旸开始感到摇晃和眩晕。
关于疯狂病的新闻刚发布没几天，董宪成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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