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七日谈之珍珠翡翠白玉汤】 李杜文章在(下)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6-12-16 14:26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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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高水长

对于李杜诗篇的研究解读,前人之述备矣。青莲寄兴之远,少陵体物之深,以笔者如此浅薄的才力学识,自是不能完全明了古人之匠心。而要想在这方面心有所得,不落窠臼,其难度更可谓难于上青天矣,因而至此竟不知如何下笔了。

然笔者忽发奇想,若以武侠小说之剑法类比李杜之文章,乱扯一通,虽嫌矫情与无理,却是发前人所未发,笔者写得痛快,读者也看得热闹,岂不是比板起面孔大放厥词要有意思许多?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我们且来论剑。

先来看古体诗。由于乐府歌行的独有特点,我们将其从古风中剥离出来讨论。

李白的古体诗,《古风》五十九首很有代表性。李白主张复古,推重《诗经》之大雅。其为诗重清真,对绮丽诗风颇为不屑。《古风》其一(大雅久不作)就概括了他的艺术主张。李白的古风标榜《诗经》的传统,但对其影响更大的是曹植阮籍的五言诗。陈思王阮步兵之诗多奇气,寄兴高远,非后世汲汲于雕虫篆刻的文人所能梦见,李白颇引此二人为同调。李白的古风文字上自然真淳,内容上寓含寄托,自是《诗经》正统。正如王重阳祖师的全真剑法,古朴无华,却是剑法正道。然而李白毕竟是李白,古朴真醇之外自有一种清丽的风致。众所周知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对清新俊丽的小谢是最为倾倒,而他自己的诗也在一定程度上与谢脁相似。这就在古朴天真之上加了自己的慧心一点,仿佛女侠林朝英“玉女心经”的剑法,是在参透王重阳武学之后自己创制,因此沉厚与柔灵相兼。后人若不参透全真派武功而直接练习“玉女心经”,难免后劲不加。

而杜甫“不薄今人爱古人”,汉魏六朝各名家,几乎是无所不学的,对于近世诗人,也能取其所长。由于熔铸百家,才能自成一派。笔者在此窃将其五七言古诗比附为剑魔独孤求败的剑法。“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独孤求败的成长过程,是否也就是杜少陵“转益多师”,逐步精进,最后自成一派,别开生面的过程呢?“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也很容易让人想到“沉郁顿挫”的少陵诗风。而“无剑胜有剑”五个字更不是自称诗学杜甫的山谷的门徒们可以体会的到的了。“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现在来看乐府歌行。李白的二百多首乐府歌行代表了唐代乃至整个诗史的最高成就。李白所写,多为乐府旧题,他接过了鲍照的凌云健笔,但是更以其天马行空的非凡才力,将乐府诗发展到了极致!他的乐府歌行,《蜀道难》,《庐山谣》,《将进酒》,《远别离》,无不写得纵横跌宕,一唱三叹。笔者不禁想起了“剑气碧烟横”的六脉神剑。大理段氏之六脉神剑,外行之人定然只赞叹其动人于无形,而不少武林中人亦仅见其六剑齐发,多姿多彩。殊不知六脉神剑的无形气剑,乃是体内真气发出,太阴肺经、厥阴心包经、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阳明胃经、少阳三焦经,每一脉,每一剑皆有法度。正如李白的乐府诗,虽曰天马行空,却不是随心乱踏,自有文气相连。李白一人同使六脉剑气,乍看多姿多彩,细究却法度严谨,其天才真不可及。后世亦有走才子路线者,虽有流丽的风致,却无强劲浑厚的内力,因此能随心所欲使得一剑,已足以纵横天下。诗学之衰微,李白之天才,俱可知矣。

而杜甫的乐府诗,多为无复依傍的新题乐府。杜甫对新题乐府的发展已开元白新乐府运动的先声。杜甫广泛学习前人,但以其思想与才力,自不会仅仅蹈袭前人。便如杨过由于因缘巧合得遇独孤求败的剑冢,却也要在洪水中自己体悟剑道,才能使剑术达于至境。杨过所用玄铁重剑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因此可以洪水崩摧而不折。待内力日长,所用之剑方可日轻。可惜元白诸人的新乐府,虽有内力,却用了一把寻常利剑,劲力未发,剑刃便早断在了洪水之中了。

现在来看旧体诗,因为时间关系,我们主要看七言。

《红楼梦》里林黛玉教香菱学诗,便要她看王维的五律,李白的七绝和杜甫的七律,所见极是。李白的七绝和杜甫的七律真是最正宗的,人所共知。

杜甫在律诗尤其是七律方面贡献最大。前人对于杜甫七律的研究和学习,虽然未必彻底,却是极其深入。杜甫的七律分为正体和拗体。杜甫“晚年渐于诗律细”,在正体七律上已达化境,其《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被胡应麟推为“古今七言律第一”,千载之间褒贬不一的《秋兴八首》标志着正体律诗到了极致。他在拗体律诗方面也有颇多尝试,开后世无数法门,黄山谷便极力学习杜甫的拗律。杜甫的拗体七律最有名的有《白帝城最高楼》(城尖径仄旌旆愁)和笔者特别喜欢的《晓发公安》(北城击柝复欲罢),读者若不熟悉或不甚喜欢杜甫,可以读一下他的拗律,一定会有全新的认识。少陵七律已非剑法,而是万人敌的阵法了。阵法有正有奇,奥妙无穷。律诗亦有正有奇,即正体和拗体。杜甫的笔底仿佛有三千甲士供其驱遣,其阵法奇正之变,妙用无穷,从中唐至现在,后世学了一千三百多年,仍未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李白的七绝,恐怕只有他的好朋友“七绝圣手”王昌龄可以望其项背。胡应麟说李白的绝句“字字神境,篇篇神物”,绝非过誉。《送孟浩然之广陵》,《望庐山瀑布》,《早发白帝城》,太多了,甚至不需要提示读者便可以脱口而出,这便是所谓天成之文章了。笔者个人觉得七律最易写而七绝最难写。因七律已有操练兵马的演兵场,无论如何填进五十六个字去即可,一冲即散的阵亦可以称之为阵。而七绝全凭一丝灵气,若非真诗人,写出来则味同嚼蜡矣。而李白的七绝真可谓风神潇洒,仿佛《越女剑》中的少女阿青,两千甲士剑士在她面前竟如儿戏一般。“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写到了这个份上,所有的评价已是徒劳了。

与此相对,青莲之七律,少陵之七绝,历来好评不甚多。我想这大概与性格有关。李白天生逸才,不屑于雕虫篆刻,阿青自有她的竹棒,她绝不会去指挥三千甲士。而少陵体物深沉,才力宏大,正是上将的首选,若要他用剑气刺伤西施之心,则与笑话无异了。然而此处也并不是为二公开脱,李白的七律以古运律,自有骨气,却绝非律诗正宗。李白那样的律诗仿佛华山派的气宗,在《笑傲江湖》里已然不是剑宗对手,但绝非自身问题,乃是时代使然。李白这样的宗师以古运律自然可以,但后学已无那样的内力,纵然以颇有古风自居,也不过是个君子剑的水平。而杜甫的七绝多为戏作,自有他的可人之处,却失古诗人之风。仿佛恒山派小师太们的剑法,虽然也有法度,破绽极少,但缺乏三位老师太的风致了。

笔者取了个巧,以金庸小说剑法比附李杜各类诗篇,虽然更有意思,却绝对不严谨,只是图个热闹罢了。但若能激起各位朋友重读“山高水长”的李杜文章的兴趣,此文也就没有白写了。


尾声•流水

滚滚向前的时间长河已经从盛唐流下,正所谓江河日下了。

又是一个月夜。一条长河,一叶孤舟。

舟上有两位老人,一位鹤发童颜,一位枯槁憔悴,正是几十年前相见于高山之上的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

四顾寂寥,清风徐来。

李白依然自斟自饮自己的清酒,只是已不再那么有力,眼睛里也少了当年那样灼人的明亮。

突然之间他仿佛见了什么奇异的东西,眼睛里放出光来。他看了看杜甫,高声吟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杜甫大惊,眼前的酒杯一下子翻了。方欲答言,只见李白用手指着水中那依然如轮的明月的影子,说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然后探身去摘那水中的月亮,霎时间落入了江水之中,与那月亮便永远在一起了。

杜甫什么也没有说,他拿起那翻了的酒杯,斟了一杯自己的浊酒。杜甫年老多病,已是不能再饮了。只听得这位七岁便以凤凰自命的老人缓缓吟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然后他便转过自己的白头,用布满皱纹的颤抖的手,将那杯浊酒倾入了滔滔的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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