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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杨柳青（1）
又走进那户宅院，很黑很深，耳边唏唏嘘嘘像是有好多人在交谈，眼前很像似蒙了一层黑纱。尝试着伸出双手去捕捉一些东西，可总是差这么一些够不着。脚下继续行进着，四周的黑色愈来愈浓烈，一股无名的恐怖感油然而生……
手机的闹铃很响，睡得不是很深的我警觉地睁开了双眼，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上也湿乎乎的。 我关了铃声，坐在床边开始已经习惯了的“犯傻”三分钟，完全清醒后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舒服。现在这份工作做了也有快两年了，新鲜感早已过去，每天公式化的生活淡得让人窒息。
“哎，又是一个大热天”自己嘟囔着，慢慢向卫生间走去准备冲凉。
早晨的家里还真是安静，每天我第一个起来，关了夜灯，替植物浇水，开大窗户透透风，再来就是冲凉，时间都刚刚好。二十分钟冲凉，十分钟打理，差不多就该出门了。
打开大门，跨出一只脚后，自己不禁傻傻笑了一下，“嗯，今天又是左脚先跨。”同时也告诫自己一声。“你不能这么无聊啊。”
我很是了解自己工作是要看心情的，今天我早早给出了心情鉴定：不适合工作，适合犯傻。脑袋乱乱的，双眼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就这么开始神游了。
“小二子，什么时候回家啊？”不晓得妈妈为什么在心情好的时候总喜欢叫我“小二子”，我也懒得问，我和其他孩子比较，似乎从来没有青春逆反期，这让我爸妈着实轻松了很久，也让他们视我为很乖很听话的儿子。远渡重洋出来有好段时间了，爸妈还是很替我开心的。可是这也牺牲了很多家人团聚的时间，这不，近来动不动妈妈就催着我回家一趟，其实我也知道今年还多了其他的原因。
也是，回就回吧，今年的年假到现在一天都还没有用，就这么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江镇。
你要问我这镇到底在地图上哪儿可以找到，我就犯难了，就当是一个江南小镇好了。再好的词汇用来形容自己的故乡总是显得不足，所以我就不用绞尽脑汁来形容这个养育我的江镇好了。
回来家乡，心总是很平静，少了烦躁，时不时也回想着儿时的记忆。照例，每天看望奶奶是我必修之课。我倒是没有一点怨言，奶奶八十多了，耳朵有点背，有时候倒是很可爱，所以我时不时小声向奶奶倾诉一点自己的心事。对了，耳背是大家说的，没有医学证据，所以指不定哪天奶奶转过脸来坏坏地对我笑道：“小崽子，被我听到这么多坏事，看你爸怎么收拾你。”哈哈，还真有点恐怖，哎，肯定是漫画看多了，我奶奶倒不会这么吧，应该不会。
“奶奶，我来了。”我扯开嗓子喊。奶奶坐在藤椅上傻傻地看着电视，没有作出反应。我倒是不奇怪，走到她面前又是一嗓子，“奶奶…”没等我说完，奶奶把我推到一边。
“让开，我在看电视”奶奶都没有看我一眼，她嫌我碍着她看电视了。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又傻傻笑了。奶奶转过脸来，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两三秒后说道：“乖乖，来啦。”你不用嫌弃这些词儿肉麻，我的这个奶奶视所有的幼小生灵为自己的“乖乖”。
“您看得懂吗？”我知道奶奶看不懂现在的电视剧，加上耳朵背，估计她也就看个热闹。
“嗯，是看不懂。 不过后面的张奶奶看得懂，我问她，她讲得头头是道。”哎，都是半斤八两，那个张奶奶我知道也七十好几，不过耳朵倒是不背。
奶奶答完我的话，转过脸继续看电视。人们常说人老了就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多少人喜欢这些老小孩们。我奶奶算是有福的，子女都安居乐业，加上我爸这个大孝子，所以她过得也算是安逸舒适。
“看不懂，算了，还是明天去问张奶奶。”奶奶关了电视，这才真正注意起我。
“奶奶知道为什么这次一直催我回来吧？”我声音低了好些，望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很深很深的皱纹，心里捉摸着我老了也会这样，顿时倒抽了一道冷气。
“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啊？”奶奶很直接地问。我被这么突然一问给懵了。
“您耳不背啊！”我又开始嚷。
“我听得到，别瞎吵。”奶奶从烟灰缸里面拿起刚刚掐灭的香烟继续点了，慢慢抽着。
这是我奶奶自己想的戒烟和省钱的好办法。她一直让我爸给她买个四周有小洞的烟灰缸，这样香烟可以抽一点然后插进这些小洞里面去，等会儿可以继续抽，她自己很骄傲地说：“不行，现在嘴馋的很，一盒烟不费事就没了，这样可以慢慢抽，省钱~~~”家里人知道抽烟不好，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就这么点好头，而且老人家身体也硬朗，所以家人也不说什么了。
“您抽好，别舍不得。我买给您的好烟呢？”我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掉眼泪，还好情绪还没有上来。
奶奶努努嘴，“柜子里面，等哪天让你爸去换成我抽的这种，好像可以换三条呢，这么好的香烟我抽浪费。”奶奶被自己吐出的烟熏了眼睛，伸手要拿围裙擦。
“用餐巾纸，别什么都用围裙。”我大声制止了她，顺手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这么雪白的纸，多浪费。”奶奶被家里人说了很多次不可以这么节省，所以现在慢慢地她也过起“奢侈生活”，这餐巾纸就是其中一项。
我知道该换个话题了，不然我那个情绪上来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在奶奶面前哭总是很不好意思的。可今天我真的有件事情要问奶奶，所以赶紧换了话题。
“奶奶，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您不是就只有那么一个故事吗，从我小您就讲了，再讲一次”我拿出了瓜子，倒是很有要听故事的姿态。
“你都这么大了，那些都是骗你的。”奶奶继续抽着烟。
“挺好听的故事，反正我也闲着，乘我这次回来，您从头讲起。”我知道奶奶肯定会讲，所以一点都不急。
“我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故事了。”奶奶就像小孩子，什么事情总要扭捏这么好一下子，比方拍照片，买新衣服什么，总是要家里人费半天口舌，最终也都是照办。
“你不讲，我走了，明天也不来啦！”我大声说着，可还是懒散地吃着瓜子。
“小崽子，吓唬奶奶。”奶奶又把那根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插进烟灰缸了，“好，我就讲我记得住的。”
“记不住的，您想讲还讲不出呢。”我小声嘀咕着。
“对了，你这次什么时候走？”奶奶没有听到我的嘀咕。
“两个星期，中间可能去宁州一趟。”我瓜子都吃了一堆了，奶奶还没开始讲，我有点急了。
“您讲啊，我都吃了这么多了。”我给她看我吃剩的瓜子壳。
“奶奶我还剩一颗牙，还能吃。 你爸爸说给我装假牙，我不要。”奶奶说着就要给我看那颗牙，我赶紧谢绝。
就这么，故事开始了，感觉很似熟悉，却讲不出哪儿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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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镇最大户算是镇南的柯家。柯家发达似乎也就这十来年，你要是去年鉴里查这是哪年的事情就又要空手而回了，反正是个故事，据说是在解放前，算他清朝末年吧。
柯家虽说发了家，可家教礼节丝毫没有怠慢，也许是人富就想留名吧。现在当家的是柯老爷，柯茂财，乡里乡亲都知道这个柯老爷为人正直，待人和善，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关于他的身世，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暂且不谈。柯老爷的太太柯陈氏，是个精明爽快之人，虽然没有多少学识，却出奇的知书达理。柯家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没有了这个女人，一切都是空谈。柯陈氏的父亲生前是当地一个小地主，生为独女的她慧眼识人，带上所有的家当作为嫁妆下嫁给了柯茂财。你要说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们要慢慢讲。
那年，柯陈氏刚刚二八年华，虽算不上天香国色，沉鱼落雁，也算得是小家碧玉。陈老爷在江镇算个小地主，靠着祖上承继的一些田地收租过日子，陈老爷早年丧妻，家中只剩这么一个独女，小名唤作琴儿。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当地其他的富商财主都开始惦记起这镇南的几亩田地。镇中仅有一条河流，取名玉带，从这美丽的名字可以看出镇里的人是何等喜欢这条河，当然这条仅有的河也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水。陈老爷的小宅子离河不是很远，而他的几亩地就依河而生，就地点说田地的位置倒是很好，可就是面积稍稍小了点，周遭的田地被瓜分的七零八散，陈老爷这块完整的田地相比之下显得格外肥沃和诱人。陈老爷是信佛吃斋之人，早年丧妻之后，他其实早有了归隐的心愿，但顾忌着自己的独生女，割舍不下，就这么苦苦熬着。家里除了这父女俩就只剩一两个长工和两三个老妈子，日子清贫得很。陈老爷还有一个心病就是年过半百，膝下无子，要不然早早子承父业，他也落得清闲。
陈家小姐，琴儿虽有小姐之名却一天都没有享受过小姐之实，从懂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娘亲，家中也是每况日下，过的不是像外面传说的小姐般的奢华生活。可琴儿没有埋怨，她知道父亲辛苦，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替父亲持家。所以琴儿从小勤劳俭朴，知书达理，一点小姐的骄纵轻狂也没有，家中那些奴仆都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位小姐。
这年入秋，陈老爷又犯愁了，到了秋天就又要请长工帮忙收割了，家中现在只剩下几个老妈子和自己的千金，没有男丁。那几亩田的庄稼怎么办呢？现在镇上的地主都串通好，调高请长工的工钱，就是要逼死陈老爷，让他卖出那几亩田地。聪明的琴儿早就知道，她小小年纪却早已熟识世态炎凉，她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爹爹，咱们家田地也不多，我可以帮忙收割。”这天琴儿自告奋勇地和陈老爷请求。
“荒唐，陈家女子怎可做这等杂事。”陈老爷毕竟还是放不下面子，同时他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千金去受这份苦。
“可我们请不起长工啊。”琴儿很是着急。
“不用多说，不可就是不可。女子怎可如此抛头露面，何况是我陈家千金。”陈老爷是不会答应的。
“有什么不可以？不早早决定这件事情，我们秋后就没有米下锅了。”琴儿一直都帮着料理家里之事，对家中的窘迫之境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说了不可，无须多言。”陈老爷提高了嗓门，示意琴儿退下。
“爹爹…”琴儿恨啊，恨这个世道，恨自己，恨没有人帮爹爹。
琴儿含着泪跑出了屋子。她飞奔着冲出了家门，顾不上什么小姐之仪。
她跑到了河边，望着这条美丽的小河，再看看身后的庄稼，再过不久这些庄稼就会成熟，可谁来帮爹爹收割呢？难道真的到了绝路？难道真的保不住这份家业？替爹爹，替自己？
琴儿含着眼泪，恨恨的捡起岸上的小石头扔向河中央。
“河神啊，您显显灵吧，求您帮帮我爹，求您了。我，我愿一世香烛膜拜，竭尽所能帮您保护这条河流。求您了！”琴儿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声引来了田里长工们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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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不是不报，时辰不到罢了。”奶奶讲着讲着，又记起来该吸口烟了。
“嗯，这段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我听得有点入神。
“好吧，乘你在家，我就讲讲这个故事的整个来龙去脉。”奶奶吐着烟，傻傻地盯着关了的电视机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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