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东邪西毒(一)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7-07-26 21:42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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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当我第一次观看“东邪西毒”时,是在九四年年底。那时中学刚毕业,在一个百无聊赖懒洋洋的闷热午后,与一群友人到郊外一间装修过的老旧大戏院去看戏。忘了当时是准备了去看的,还是在戏院前随意挑选的。进入戏院,偌大一间戏院只有我们一群人,和零零散散坐着的几个观众。电影播放时,光影在阴暗的地面上闪动。老戏院中飘浮着它独有的气味,是戏院中塑胶包皮的椅子,因年月悠久而发出的味道。椅子因观众不时调整身子而吱吱怪叫,渗入了透过扩音器播放出来的对白与配乐中。荧幕上色彩浓烈地幻变着,一时是云朵急促地涌过天空,一时是黑暗居室中的晃动人影。有飘忽无定的刀光剑影,也有幽幽约约的深情吐露。我的心飘浮在这诡异的颜色与韵律上,浮浮沉沉,不知所终。散场时,我满脑子残碎的光影。有剧终前昙花一现的红衣女子,也有似真似幻,狂啸悲哭的独孤求败。盲武者要到没有桃花的故乡看桃花,有穿鞋子与没有穿鞋子的杀手,落拓剑客与令人失忆的酒,一段一段支离破碎的情节,穿插脑袋中,象雾又象花。我带着这种混乱的感觉离开,这感觉日后被压制成一片凹凸不平的回忆。我带着这份回忆去漂泊。

七年后,我重看“东邪西毒”。当晚,那年模糊不清的梦,变得如此透明,那一片凹凸不平的回忆也被拂平了。早该知道,不知情,难为情。此时,心经桑田苍海,数过桃花,见过四季,便知山海的本来面目。只有醉过的人,才知酒的滋味。

楔子:毒

欧阳锋一剑割过老者的咽喉。老者倒在地上,但没有立刻死去。他伸出手抓向欧阳锋飘然离去的背影。在死前那一刻,他心中是不是充满恶毒的诅咒?很多年后,欧阳锋有一个绰号叫“西毒”。欧阳锋说:其实每一个人都可以很毒,只要他知道甚么叫作妒忌。我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我,我只是不能接受别人比我快乐。

一、醉生梦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悲)

欧阳锋以为,有些人是不会妒忌的,因为他太骄傲了。
骄傲的人真的不会妒忌吗?他不是不会妒忌,他只是不愿显得妒忌,让你证明你比他幸福。
内心中,他是妒忌得发狂,然后他不断地去伤害其他人,看别人受苦,他才能平衡自己。
欧阳锋便有这么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黄药师。
由于他在东方出没,所以,多年以后,他有一个绰号叫“东邪”。
为什么他总是在东方出没呢?
也许,他在寻找一些回忆吧?也许,他在东边有个情人吧?
也许。

X X X

初六日,惊蛰。
沙漠上,太阳很恶毒,仿佛要射穿人的身体。
只是,再恶毒的阳光,也蒸发不了黄药师的忧伤。
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在数天前与世长辞了。
他有满怀的悲愤,但却无处宣泄。
他就这么样地在烈日下曝晒着。也许,这样痛苦可以轻缓一些。
这时,远方传来得得马蹄声,扬起仆仆尘埃。
来的是一群马贼,在黄药师数丈前停下。
为首的一个扯下面布,食指搔搔唇上的胡子,满脸不屑地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的悲愤,经此一引,完全地暴发出来。
他狂怒一喝,掣剑一劈,一道强劲的剑气横扫而过。
这一道剑气,渗透了多年的怨气,逝爱的至悲极愤,开天裂地。
但见剑气所过之处,漫天黄沙飞扬,人仰马翻,穿心裂肺。
风沙平息后,生命也已枯萎。
黄药师策马飞奔而去。

X X X

那晚黄昏,欧阳锋听到东方传来马蹄声,他知道黄药师来了。
果然,带着仆仆风尘,黄药师缓缓进入了阴暗的店铺中。
与往常不同,黄药师这次居然还带着一埕酒。
他觉得黄药师进来时,忧郁似一片一片从黄药师身上掉下来。
象枯叶从树上飘落一样。
黄药师一眼也没看他,迳自找一张桌子坐下,把那埕酒轻轻放在桌上。
他等着黄药师开口。
只见黄药师望着酒樽,哀伤地说:“不久前,我遇到一个人,她送我这埕‘醉生梦死’。她说,喝了这埕酒,能让你忘记过去。人有太多的烦恼,是因为人的记性太好。如果人能够忘记过去,那么,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本想把这埕酒送给你,看来,我要和你把这埕酒分一半来喝了。”伸指一凿,开了封,把酒倒出入碗中,喝了起来。
欧阳锋对于古怪的东西,一向不太信任。所以,他情愿喝店里的酒,陪着黄药师干杯。
黄药师一碗接一碗地喝,渐渐,双眼迷蒙了起来。
最后,黄药师象是醉了,倚墙坐下。
不单只醉了,而且还好象忘了很多东西。
欧阳锋问:“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沙漠的?”
黄药师答:“不记得了。”
欧阳锋问:“记不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的?”
黄药师答:“也不记得了。”
欧阳锋注意到黄药师一直望着店中的鸟笼,又问:“你为何一直望着那个鸟笼?”
黄药师答:“因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来,“醉生梦死”真的洗去了黄药师的记忆。
也许,洗去黄药师记忆的不是“醉生梦死”,而是心中的忧伤。
当一个人承受不起一份痛苦时,脑子便会选择埋葬记忆。
将记忆埋葬在一个极晦暗的角落,再也不去拨弄。
甚么也不想知道,忘你,忘我,忘情,忘恨。
那晚,黄药师便覆在桌上睡着了。
破晓时分,黄药师隐隐约约中,觉得有一个人在拂模他的脸庞。
摹然睁开双眼,仿佛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逝。
黄药师起身冲了出去。
欧阳锋被一阵马蹄声吵醒。他追出去看时,黄药师的身影在东边渐渐消隐。

X X X

之后,黄药师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的人。
那些地方,他仿佛很熟悉,却记不起他在那里有过什么样的尘缘纠缠。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到那里去,象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在前方牵引着他。
在那里他遇上一些似曾相识的人,个个都象和他有过爱恨的过去,却又象陌路人。
究竟是谁想忘了谁?谁不想忘谁?
踏入沙漠边陲的某个酒肆时,黄药师第一眼看到那个武士,愧疚象湿冷的青苔爬上心头。
他拿起酒壶,走到那个武士的桌前坐下,道:“介意我请你喝碗酒吗?”
武士道:“我今晚只是想喝水而已。”
黄药师只好把酒壶放下。
武士把碗倒满水,举到口边喝下。
黄药师不确定地问道:“我们见过吗?”
武士答道:“何只见过,曾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黄药师沉默着。
武士接下去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黄药师默然。良久,方道:“不久前,我遇上一个朋友。她送我一埕叫‘醉生梦死’的酒。她说,喝过以后,可以把以前一切都忘记。我试过,很有效。你要不要试一试?”
武士沉思一会,问道:“知不知道喝酒和喝水最大的分别是什么?”
不等黄药师回答,武士接着道:“酒,是越喝越暖;水,是越喝越寒。”
这是一个藉口。一个很玄的藉口。
武士无法原谅黄药师,如果喝下‘醉生梦死’,便要把从前的事一笔勾消,可他情愿痛苦地清醒着。
黄药师木然。
武士倒下最后一碗水,喝下之后,用袖子一揩嘴角,便起身离开。
黄药师问道:“还能在这里遇见你吗?”
武士决绝道:“不会。”
武士曾对自己发誓,只要再见到这个人,他一定要杀了这人。
但武士并没有如此做。因为当武士再次遇上这个人时,他已看不见东西了。
这样算不算背叛自己呢?
武士不杀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没有把握,不是因为他看不见,而是因为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想杀这个人。
这个人曾是武士最好的朋友。
但,也是令武士最痛苦的朋友。
这个人让他的妻子不再爱他。
有甚么会比被最好的朋友背叛更痛苦?
只是,武士还是不想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曾是武士最好的朋友。
武士手摸着墙,向阴暗的角落走去,渐渐被黑幕吞没。
黄药师在那酒肆中等了不知多少天,武士一直都没再出现。
直到有一天,黄药师听人说武士被马贼杀死了,他才离开。
黄药师在酒肆中喝下最后一碗酒时,心中明白,武士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原谅他。

X X X

离开沙漠以后,黄药师到了桃花纷开的姑苏。
黄药师到姑苏时,心情竟是出奇地愉悦。
踏着轻快的步伐,黄药师不知不觉又走入了一间似乎曾经醉过的酒肆。
飘泊的人,总和酒肆结下不解之缘。
除了卖酒之外,酒肆还暂时收容飘流的灵魂。
因此,酒肆中总有许多寂寞的灵魂。
寂寞灵魂与寂寞灵魂之间,总很容易擦出火花。
但,不要对寂寞的情缘认真。
彼此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只不过是适逢其时,互相安慰而已。
命运象是个顽皮的孩子,即便是过客,也有让他们重逢的一天。
就在那里,黄药师碰上一个曾经共醉的酒客。
黄药师以为自己是过客,但那人却把黄药师刻入了心,且把心刻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放荡不羁的人,很容易让人爱上他,也很容易让人受伤。
黄药师朝那人笑了笑,那人却似不曾见到,自斟自饮。
黄药师也不在意,径自走到另一张桌子坐下。
那人肌理滑润,白里透红,眉宇间更有秀气流露。神态倨傲,却有女儿之态。
那边厢,有一个壮汉沉不住气,走到那人桌前,喝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慢条斯理地道:“我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你竟敢冒犯我,相不相信我杀了你?”
说完,便待拔剑。
只见身影一闪,黄药师按住慕容嫣的手腕,微笑地道:“你喝醉了。”
但,此时杀意愈浓。
剑光一闪。
只一闪。
黄药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这么狠的剑。
一只猫受了惊,一跃而起,抓着木壁。
鲜血染红黄药师的衣衫,他按着腹部,狼狈地逃离酒肆。
杀意泄尽,猫儿跌落地上,萎顿不已。
奇怪的是,慕容嫣并没有要了黄药师的性命。
虽然她极恨他,但她仍然眷恋他。
慕容嫣刺伤黄药师以后,剑锋向上斜举。
血水沿着剑身往下而流。
泪水滑过心头往心底流。
慕容嫣狂笑着离开。
黄药师颓然坐倚墙边,举起染着鲜血的手,看着看着,竟痴笑了起来。
既然慕容嫣舍不得杀他,这一剑,便当偿还当初他欠她的。
相不相爱,已无关重要。
真的吗?
他难道没想过,他伤的是她的心,她伤的,只不过是他的身?
孰重孰轻?

X X X

逃过一劫的黄药师,并没有停下飘泊。
有一天,他不知不觉来到那武士的故乡。
他骑马穿越一片沼泽时,碰见了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
还有一只马在旁。
那女子的名字叫桃花。
桃花背着黄药师,赤脚地站在河中,望着水影。
从桃花的背后望去,只见她微微侧首,双肩抽搐,不断以手背拭泪。
终于,桃花回过首来看着黄药师,目光满盈千万痴哀。
晦暗中,水光在桃花脸上演漾,仿如悲伤晃动。
马背上,黄药师甚么话也没说,只是木然望桃花。
仿如隔世,无复记忆。
有甚么会比曾深爱过的人的陌生目光更伤人?
有过的入骨缠绵,都忘了吗?那些风花雪月,难道都是戏?
桃花悲恨地转过身,牵着马,涉水而去。
那瞬间,黄药师恨死了自己。
伤过的心,永远不能够痊愈。
他曾经说过,他要尝试被人喜欢的滋味。
结果,他做到了,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只不过让更多的人伤更多的心。
他不是不想爱,只是无法再爱。
他曾爱得刻骨铭心,爱那么一次便耗尽了他所有爱的能力。
喝过“醉生梦死”,果真能醉生梦死?
其实,记忆是生命最沉重的担子。
黄药师从那刹那决定从此抛弃自己。
后来,他到东海找到了一座长满桃花的岛,远离中原。
许多事他都失忆了,但他始终忘不了他最爱桃花。
桃花岛上的桃花,开着他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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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情怀如泽国:马背上的桃花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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