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而作
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箴言9:10)
听风者
新加坡的夜晚,起了清凉的风。长长的青藤被风理顺了,齐刷刷地飘来荡去,像极了长发姑娘在风中惬意地漫步。花儿的皱褶也被抚平了,月光下舒展她美丽的容颜,快乐地释放醉人的芬芳。其实这些离宁宁并不远,从玫瑰园到加东商场的过街天桥上就有,那桥两侧支楞的三角梅,趴在桥墩上的爬墙虎随处随在,只不过宁宁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有发现而已。
为了打电话宁宁没少来这里。加东商场是一座看上去三层,半地下还有一层的四层建筑,每一层的面积都不大,里面的自动扶梯很窄,必须成单人纵队上下。上面的两层大概都是文印店,从早到晚各种机器都“咔哒咔哒”地响个不停。比地面稍高的那层貌似手工作坊,修锁配钥匙的,做木质或其他材质小物件的,出售钉子榔头工具的,难得有间卖衣服的混杂其中,倒是灰头土脸的被淹没了呢。
比较洋派的当属门厅那间洗印照片的店了。到了晚上,其他店铺都关门打烊了,只有这家还射出柔和的橘黄色灯光。门厅边上有两部共用电话,一部是投币的,还有一部是投币插卡两用的。奇怪的是,在这儿打电话的人比较少。既没人打扰,而且是最有情调的,宁宁把这儿叫“咖啡座”。半地下的那层,吃食店的门口也有一个投币电话,宁宁叫它“老虎机”。因为打了几次不通也不退钱,太冤了。和所有城市一样,也有电话亭,在街角。打电话的人很多,排三四个人是经常的事,但是能关上门,私密性很好,像极了“城堡”。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城堡”外面有一条长尾巴,还是去“咖啡座”吧。更何况宁宁要打三个电话,她怕后面的人抱怨。登上几级台阶,来到那橘黄色的小门厅,灯光下黑色的电话机看起来也有了生气。宁宁排在一个穿短裙的女子后面,一阵打情骂俏的浪语传来,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你千万别忘了啊,不然......”吃吃一阵浪笑后,前面那位终于放下了电话。她转身瞥了宁宁一眼,没有走远就立在门厅的边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个橘黄色的小门厅比马路高出一截,对比四周的黑暗,这里像是个舞台。众目睽睽之下,短裙女人的美艳妖娆,迎来超高的回头率,自己无疑也成了众矢之的。难怪人们情愿去“城堡”排队,也不愿来“咖啡座”加塞。宁宁要打电话!她别无选择,尴尬地拿起听筒。她豁出去了。
第一个电话,宁宁打给了朱迪。告诉她自己已经去过补习学生的家,谢谢她的关心和照顾。听筒里静静的,宁宁以为她没在听,便喂喂了几声。这才传来朱迪的声音,说等算好了这十几天的工钱先,让她月底来拿。朱迪讲话的习惯已经新加坡化了,喜欢把“先”放在后面说。这钱可是自己拼了命挣来的,宁宁觉得很宝贵,一定要拿到手。有了朱迪的承诺,宁宁就放心了。
第二个电话,宁宁打给了陈老师,向她汇报儿子高及的学习进展,以及自己找到家教工作的情况。她觉得自己不能离开陈老师,因为要请她帮忙联系儿子的学校,甚至还可以在陈老师的补习中心任课。听筒那头传来陈老师轻轻的笑声:“哦,那恭喜你啊,你教好这几个学生先,其他再慢慢来。”宁宁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现在有了能活下去的工作,有了收入款项,还进行了下一步的部署。宁宁稍稍松了口气。第三个电话,宁宁拨回南京,她想和亲人分享快乐。老公在那头喂了一声,接着就像大喘气似的,听筒里拉开了风箱,吓了宁宁一跳:“你生病啦?”
“呵呵,没有,可能是靠话筒太近了,也可能是有杂音。”
“哦,没病就好。我找到了家教的工作,而且一下有四个学生呢!”
“噢,可以。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老公永远是一个冷静的人。没有褒奖,也没有哀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宁宁用眼角的余光瞄见那个超短裙还在一边站着,曾有几个男人前来和她搭讪,她都摆手没离开。是不是在偷听我讲电话?宁宁心里不自在,就故意对着听筒说:“离远点,会干扰信号!”
老公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我已经离远了,还听不清吗?”
宁宁也没多解释,只是说在外面打电话不方便。
“那你看能不能在家里装一部固定电话?”
能在家里打电话就不会受这个罪了,还是老公心疼自己。宁宁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你又不做,还要来指挥。”
“嗯,......”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下,“你看看刘小姐能不能帮忙?”
听到这个名字,宁宁就生气:“上次买BB机,她已经很不待见了,再去找她,没准把我冲得翻跟头。”
“你好好跟她说,她会帮忙的。”老公真是好好先生。宁宁也想试试,没准她一高兴给办了呢。
告别了老公,宁宁就给刘小姐打了电话。这个电话是计划外的,第四个。“hello,我是宁宁,您近来好吗?”
“哦,好啊,就是太累了。有什么事吗?”刘小姐懒洋洋地说。
宁宁想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先改善气氛,再开口提装座机的事。但是自己拙口笨舌的,又最不擅长恭维人,更何况是说违心的话就更难启齿。所以一时竟语塞起来。心里一急干脆就直说了:“我......真不好意思,没有电话很不方便,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急风暴雨就扑过来了。“你说你有完没完!上次给你办证还有申请寻呼机,我先生已经说我了。还有去年,你从中国往我家打电话。平时我们晚上一两点才睡,星期天早上要睡到中午。你一早给我们打电话,害得我们睡不着......”
不帮忙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啊,宁宁怒火中烧,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好了!别说了,再讲就伤感情了!”咔嚓,挂断了电话。宁宁的心情跌倒了谷底。这还没完,一会儿,寻呼机上出现了令宁宁心惊肉跳的几行字:“请于月底前更换你和孩子的监护人,及BB机的申请人。我没有这个能力继续担任,请另请高明。”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她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超短裙同情地蹲在她旁边,“哼,谁会真心帮你!”她自言自语地接着说:“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这时开过来一辆白色的马赛地。她拍拍宁宁,“坚强点,别像我。”站起来,款款走下台阶。马赛地载着她绝尘而去。
宁宁望着她的背影,下定决心:不能走这条路!她必需打第五个电话——给花衣女子。
宁宁向来以自己的聪明来设想、安排一切。这时,她突然觉得茫然,困顿,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什么。她感叹浩瀚宇宙,人可能就是那随风飞过的一粒尘埃。她提醒自己,别太自信了,你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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