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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角的相声演员,都不是省油的灯
原创 2016-09-05 张佳玮 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马三立先生以前开场,爱说这句:“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
按说笑料这东西,第一遍新鲜,二三遍有心理预期了,四五遍就腻。怎么会听不腻呢?
最有味的相声哏,都不是屎尿屁贱。那些东西,刺激,但听过一遍再听,没意思。如果一个演员,两三个段子里都用这个,你还会觉得没趣呢。
陈佩斯的小品所以大家百看不厌,是因为他的笑料,多来自矛盾、反差、误解、错位,所以怎么看都不腻。
最经典的相声哏也是如此。要结合前因后果,才好笑。
《武林外传》观众都知道那句经典,“我上面有人!”这句话局外人看来,毫无趣味;要熟悉剧情,知道这句话多次反复、引起误解,才觉得好笑到要爆炸了。
许多相声口词也是如此:一个包袱,三翻四抖,才显出妙来。
所以好的哏,尤其是天津的相声,都建立在一点上:立人物。
马三立《练气功》,张二伯经典的:“要小豆的!”
高范二位《钓鱼》,“快拿大木盆来,可赶上这波了!”
郭启儒给侯宝林《婚姻变奏曲》那句:“我都恶心了!”
马志明《纠纷》里无数经典句子,“活该,应当轧你嘴!”“我俩盟兄弟!”
这都是立了人物之后,才显出好笑来。也荒诞,也滑稽,但耐得住听。而立人物,那除了巧嘴,还得懂人情世故,懂心理啊。
所以了:说相声的,没一个是白莲花。
跑题了。这回是主夸刘宝瑞先生的。
刘宝瑞先生最好笑的一个哏,我觉得是《八扇屏》里,追着问:“什么叫雨打沙滩万点坑?”
每多问一句,就更招笑一点。就他每次摇头摆尾说完词后,跟一句不依不饶的劲儿,太欢乐了。
但这是哏。相声艺术,当然不止在哏上。
像刘宝瑞先生、马三立三爷,在艺术上,都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马三爷,你乍听,会觉得他就是个话说不利索,用短句子,想一句是一句的糟老头;但听久了,不腻,包袱出得自然,起承转合,不带表演气,唠着家常,就把事情给讲了。我素来敬服侯宝林大师,他老人家柳活学唱,古今无对,但在这种举重若轻范上,是不如三爷;当然,这再往上还有张寿臣老祖宗。不提。
刘宝瑞先生,我举两个例子,都是《斗法》里的。
一是这段:
这皇榜贴上,没有一个时辰,就惊动了北京城四门三街五牌楼,八臂哪吒城,全城的人民,全嚷嚷动了。也不管什么是五行八作,士农工商,僧门两道,回汉两教,诸子百家,街市上走的人,也有什么做官的、为宦的,背弓的、挎剑的,卖煤卖炭的,卖米卖面的,推锅卖蒜,卖烧饼油条的,卖茶叶鸡蛋的,豁这么大会儿就都围过来了,就看这皇榜,到底看看国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您仔细听,一上来,他说这段,像普通说话,到“八臂哪吒城”,已经加速;到“五行八作,士农工商”,还像是说事呢,“僧门梁道回汉两教诸子百家”,这事连贯的贯口,这时你才意识到:哟,贯口!——然后他再减速,又像说话了;到下面,“卖煤卖炭的”,又开始贯口,然后再收。
这段其实是个贯口,但刘先生说得,非常流畅、温柔。就像一辆车,起速,刹车,中间不带震荡,非常流畅,说起就起说停就停。
举重若轻,似有若无,没表演气,轻拿轻放,踏雪无痕啊。
二是这段:
他要不说“着家伙”就非打着不可,他一说老道睁眼看什么事,一看黑乎乎直戳戳奔面门来了,往旁边一闪,闪过去了。杆 是闪过去了,后面这钩不饶人哪!
这个包袱,翻得神了。
他节奏是这样的:
他要不说“着家伙”(扬)
就非打着不可(抑)
他一说(停顿,勾悬念)
老道睁眼看什么事(顿,悬念来了)
一看黑乎乎直戳戳奔面门来了(急,悬念三重了)
往旁边一闪(顿)
闪过去了(顿)
(这里他停了一下。观众的情绪也有点,起伏啊,回落啊,哎,可惜了,没扔着。)
接着他继续:
杆啊(略顿)
是闪过去了(这里他音压得很低,但有些观众已经明白了,开始有笑声,刘老师猛然起高腔)
后面这钩不饶人哪!(下面欢声掌声如雷,一个包袱翻得满堂彩。)
这个包袱翻抖得,非常优美,非常潇洒,百听不腻,过瘾痛快。
这就是相声的灵魂。我们普通人说是节奏。相声里是尺寸。
他们这个境界的人,已经不用玩太花哨的东西了。单就是对节奏把握好,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想慢就慢,想快就快,就足以把任何故事讲得吸住你,让你走不开。所以为什么刘老师的段子能反复听不腻?就因为节奏尺寸好,舒服,不寡淡,不浓烈。
侯大师以前说,相声最好,是圆润;刘老师就是,圆润了。
其实大师到最后,都得走这一步。张寿臣、侯宝林、刘宝瑞、马三立、郭启儒、赵佩茹,最后方向都是这个:从一板一眼,到圆熟自然,到节奏全然随心所欲,最后,就是圆润。
当年少马爷志明和谢天顺老师没裂穴拆伙时,以及2010年以前的郭+于二位老师,经常也能到这境界;高峰与栾云平老师,也在奔这个方向走。当然走这条路不容易,毕竟这时代,大多数听相声的,主要听的是个段子,笑出来就成。
但总有些人听完段子后,是要听第二遍的。然后呢?刺激的笑料,能勾引你听第一二遍笑出来;立人物活灵活现,能勾引你听十几二十遍;尺寸到位,活儿圆润,能让你随时随地拿起来,乐意听个几十遍的。许多相声迷,都是从逗乐开始,到“可有个老哥们热热呼呼地给你说事了”而终。
今儿说这些,都是为下面这个底:
做这行出色的人,都能用语言和表演立起人物来。临场表演出色的,那都是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的大师;段子可乐的人,那揣摩人心和蔫坏损的功夫,都是不得了。
于是做这行呢,嘴上和心机都太能耐了,又太傲了,所以私下里,嘴损蔫坏,都不是省油的灯。
早年许多所谓德艺双馨的诸位,也难免私下龃龉,只是大家不知道罢了。加上这行规矩重,事儿多。21世纪了,大家许多还保留着老年间的做派呢:说话都讲春典,所谓“侃儿”,都是黑话。
连丽如老太太说她劝王玥波好好说评书,“别跟那群说相声的,没好人”。这话有点偏激,我也认识某些位相声演员老师有自己业余爱好、认真读书、钻研也深的(嗯,比如王声老师)。
但对整个相声这个行当而言,一个聪明点的相声迷吧,就甭去管后台那些事了。咱们听相声就行了。后台的事探究太多了,那真是知道越多越幻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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