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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黄火根,还是在我大一那年。刚入校的新生,对北大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偶然一次经过学一门口,就看见了一个瘦瘦的老头,站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旁,面前的地上摆着一摞一摞的传单,车的后座上还打着两面大旗。依稀记得,一面是红色的,还有一面是蓝色的。
那一天我恰好吃过了午饭,又没什么事做,便好奇地蹲到地上看起他的传单来。他想来已在那儿站了许久,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都视他如空气,好不容易看到有个人对他的传单感兴趣,立刻就带着热情的笑容走了过来。
“同学你好!有兴趣的话就拿几份回去看吧!”
这就是黄火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而这时我也已大致看清了传单上的内容。大意就是,神舟飞船一室一厅是他的创新,而且三个代表也是他发明的……我觉得有些不着四六,已经打算离开了。可是一站起身就被他的气势震到了。他那种急切想要找人说说话的表情让我觉得,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聊聊天吧。
然后就听到了那个被广大北大学子熟知的故事:北大退休老师,经常受邀去国外开学术研讨会,梦想是把北大建成国际一流大学,经常给党委书记和校长写信提建议……
对于他说的一切我都很是怀疑。可是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又让人不忍心当面质疑,在他的强力推荐下,我把他挑选出来的几张传单带回了宿舍。黄火根对他的宝贝传单是很有讲究的——你喜欢,你才可以带回去。如果看着觉得不喜欢了,不要扔掉,一定要拿回来还给他。后来我没扔也没还,担心还回去会让他难过。但终于还是在毕业的时候不知所踪了。
也许是印这些传单不容易吧。黄火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钱,事实上他甚至可以用穷酸来形容。一直不变的简朴打扮,老旧的自行车,还有他宝贝的两面大旗。听说有一次有人看见他在食堂里啃馒头。还听说他没有家人,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些传闻我都没有向他求证,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在学一东门坚持宣传他的理念近十年了,无论刮风下雪,春夏秋冬,几乎每天中午和下午的饭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老地方。他将这称为他的学术交流活动。如果偶尔有那么几天没看见他,事后问起来,八成会说:
“哦,我又去XX大学做交流了,他们邀请我过去开研讨会……”
第一次和黄火根的相遇,并没有让我对他产生多大好感。甚至觉得他有点儿神经兮兮。但第二天经过学一门口,他热情地远远向我喊道:“同学!吃饭了吗?” 出于礼貌,我便也停下脚步,说了声老师好。我想他心里一定希望别人称他为老师。果然这个称呼让他很高兴。
后来这便成为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只要经过学一,遇见他在,就会停下来打个招呼。他最爱问我吃饭了没,吃了什么,有时看见我端着饭盒,还会催我赶紧回宿舍吃别凉了,冬天看见我没戴手套,会提醒我记得要戴不然手会冻到。有时出门吃饭晚了,恰逢他收摊,他也会用长者关怀小辈的口气责怪一番,嘱咐我应当按时吃饭云云。
有时课不多,也会停下来和他聊聊天,听他扯扯皮,说些他喜欢的国际经济政治,或者是他又去了哪里做学术访问。虽然很不靠谱,但都会顺着他的话附和几句,微笑着听他把话说完。他时不时地会问一下我的学业情况,关心我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健康,还让我代他向他们问好。
时间久了,在学一门口看到黄火根竟成了我的习惯。要是哪一天他没出现,便会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担心发生意外是有原因的。2007年教学评估,我就曾亲眼看到过他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驱赶。大约是嫌他有碍观瞻破坏风气吧。粗暴的保安们拔走了他的旗子,抢走了他的传单,又推搡着想让他离开。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顽强地准时出现了。这一次他将一红一蓝两块布缝成了一块披肩挂在身上,前胸写着“三个代表创始人”、后背贴着“神舟飞船一室一厅设计者”之类的标语。保安队长带着几个人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再也没有人能拔走他的旗。我走到他面前叫了声老师,他还是像往常那样面带笑容精神饱满地大声问道:“吃过饭了吗?”
那一年,象征着北大自由精神的三角地被推平了。可是黄火根还在。偌大的北大校园里,终究还是容下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在很多人看来不太正常却仍死守着自己理想的老头。他就像一颗韧劲十足的钉子,虽然渺小,但谁也无法忽视和撼动他的存在。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北大退休老师,但在人生的很多方面,他的确是我的老师。
当然,后来但凡遇上某些重大事件如国家领导人来访,黄火根还是会被定期清除一下。就像2010年的五四温总理到访北大,在学一食堂吃午饭,黄火根不出意外地没能现身。据说他曾经试图争取过和温总理做一次“学术交流”,不过没能成功。
好在几天后他又回来了。就像我预料的那样。
圣诞节的时候,BBS上出了新的十大热门贴,其中黄火根的名字赫然在列。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着黄火根在学一门口扮成圣诞老人发糖果的消息。我跑出去一看,学一门口那棵树被他挂上了彩条,旁边站着一个瘦瘦的圣诞老人,用饱满的热情喊着:“节日快乐!节日快乐!”
不是黄火根,还会是谁呢?
2011年,我终于从北大毕了业。临走前我特意去学一门口看望了他。他听说我要毕业了,很是为我高兴。问我毕业后的去向,我告诉他我明年3月份就要去新加坡当老师了。他欣喜道:“啊,那太好了!我明年也要去新加坡开会呢,那边的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邀请我去做学术交流……”
我微笑着和他告了别,叮嘱他要保重,注意身体。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我没把他的话当真。因此听过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知,半年后,也就是今天,我竟收到了国立大学新加坡师姐的告知:有一位自称北大国关学院的黄老师来新加坡国立大学找我。
我愣了两秒钟,忽然反应过来可能就是黄火根。据师姐描述,他穿得很破。很瘦。看上去长途跋涉了一阵儿。为了找我,一路打听过来,把国大翻了个底朝天。后来终于找到可能认识我的人,叮嘱她转告我去COM1找他。
没想到,他说要来新加坡,居然是真的!
可是他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也不知究竟是怎么过去的。但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我想让师姐帮忙转告他,我还没到新加坡呢,时间改到今年8月了。而且我不去国立大学,我去的是南洋理工。他这样找是找不到的。
可是师姐说,他已经走了。
又听新加坡的另一个同学说,老人家到了新加坡没地方住,第一个晚上还是她帮忙安排的。现在往南洋理工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校友帮他安顿一下。
我想象着他一个人坐在新加坡陌生的地方,期盼着我出现的样子。鼻子忽然一阵发酸。
现在只希望他能在新加坡玩得愉快,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北京。如果将来有机会回北大,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去看望他。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不过是北大四大NPC(non-player-controlled character)之一,但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自己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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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评论中其他有爱的童鞋提到的黄火根事迹:
1、根叔的巅峰之作就是汶川地震把他的两面小旗降了半旗,那种感觉真是万箭穿膝盖……
2、有一次,学一关门了,我才到,冬天,特别冷,特别黑,他和我说,姑娘你去学五看看吧,赶紧跑,还来得及。我很久很久之后才把那个让我去学五看看的老人和他联系起来。很汗颜,我从来没有去看看他的传单。祝老人健康。
3、三个代表爷爷很可爱的,有个春天指着学一前的那株桃花说“同学!桃花开了!”
4、我见过他女生节发柚子 好可爱的
5、TT他跟我说姑娘吃胖点不要减肥
6、春天学一门口开花的时候火根爷爷会很专业地指点大家赶紧拍照
7、去年冬天我骑车经过学一,没戴手套,他远远的对我喊天冷要带手套哦,心里好温暖
8、我亲眼见到那年温爷爷来的时候火根被保镖抬走。
9、火根叔跟我说“吃饱了饭,好好学习!”我都一直记着呢,呵呵~
10、我还有幸在北大校医院跟他一起挂吊瓶,他当时感冒很严重,但依然饶有兴趣的给我讲他的设计和三个代表的思想。
11、不常去学一。不过记得一次拎着水壶水果一堆东西,打算去打饭,火根叔看我站在门口犹豫,说:“同学,放我这里,去吃饭吧,我看着呢。”就寄存在他那里了。不知道他近来身体怎么样了
12、他也叮嘱过我天冷了要多穿衣服。真是一个可爱的爷爷!
13、他提醒过我鞋带松了还叫我别抱凳凳……
14、老人家当年冲我喊,年轻人,要朝气蓬勃!于是我就每天都乐呵呵的~祝福…
15、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真感人,,他总让偶冬天戴手套和走路别看手机,,TT
16、火根叔也跟我说我“春天来了,桃花开了,赶快来拍照阿”。。。。
17、有回要进学一吃饭,根叔特热情问我要吃饭吗,当时就觉得根叔与众不同的气场。一直觉得是一个有点好笑温和无害的老头儿
18、想当年住35楼的时候每次去学一吃饭老爷爷就会催我快点吃饭呀~~~
19、他跟我说 快去吃饭 晚了饭就凉了
20、大爷问我,你学什么的?我来了句对陌生人万年不变的回答,我学历史的……学历史好啊,巴拉巴拉……然后我没再说话……大爷最后来了句,哎,学历史学得人都不会说话了…………目前为止的唯一一次交集,不过大爷若是没有出现,大家都会不太习惯吧
21、很Nice的一个人,研一的时候在学一吃饭,见我穿兔子的衣服,还问我是不是属兔子的
22、黄火根应该确实曾经是北大的老师。在portal上人员查询中可以查到,显示为“离退” (!!!)
继续补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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