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的时候乔和莫就分开了。在不同的学校。

乔进了一所设备古旧的重点中学。莫进了一所硬件新颖的非重点。

那一年乔和莫都开始疯狂的迷恋阅读。读报刊杂志，以及图书馆里的各种书籍。

乔喜欢读近现代作品，而莫则喜欢读一些古典。爱好开始有些不同。

只是，相同的，阅读使他们都开始沉静下来。或者说，沉默下来。

乔所在重点中学学习压力大，同学间都没什么好气色，乔便也不再积极主动的与人交往。独来独往。总是抱着所谓的闲书啃着。不苟言笑。在阅读里，看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乔变得沉静而忧郁。

莫所在的非重点中学学习压力倒不大，同学们都变着法儿攀比各自的新潮玩意。莫对于此是没有兴致的。因此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孤独。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简洁淡雅的信笺，写着一些诗词或者做一些摘抄笔记。

乔是偏激的。经常上课时冲撞老师。和老师针锋相对的理论。他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尽管在老师看来那全部都是歪理。班上的同学觉得乔很有个性。学生时代，敢于挑战老师权威的往往都可以成为班里的风云人物。只是，在其他同学等老师离开以后给予乔的夸奖和赞叹远远不及和乔一起并肩挑战来得亲切。

于是乔常常会想，如果，莫也在这个班里，那么，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和莫谈起的时候，莫就笑，说，你们班里有一个你这样的怪瓶子就够老师受的了，倘若还多我这么一个也比较怪的瓶子，那你们老师非的早几年隔屁。

哈哈。乔听了就笑了。莫说话总是很直接，一点都不象爱好古典文学作品的样子。不过，很亲切，性格多变恰恰是作为水瓶座最正常的表现。

那些时候每个星期乔都会和莫一起去就近的公园走走。天气好就躺在草坪里晒太阳。天气不好就躲在屋檐下看雨。

莫，你说，我们拼命的读书为了什么。乔双手枕着头，在草坪上躺成大字型。

为了考个好大学，而后找份好工作，而后挣钱来享受生活。莫也以同样的姿势躺在乔的身边。

是么，即使从好大学毕业，找了份好工作，人与人之间还是很淡漠呢。到处都是尔虞我诈，每个人都那么虚伪而且假惺惺。你为了赚钱，势必要牺牲一些很宝贵的东西，比如原则，比如气节，比如自由，比如自我。那么，等你拥有了你所冀望的地位名利后，你所感到的无非是物质的满足，即使是满足，也是空虚乏味的。而你失去的东西将永远找不回来。那又有什么意义。乔依旧自说自话般对着天空说话。阳光很刺眼，所以他干脆把眼睛闭上。

呵。我也为此挣扎着。一直我都在徘徊，不知道自己为了达到目的究竟宁愿付出多少作为代价。我最重视的是朋友。可是我知道，越爬的高朋友就越少。所以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会一个人站在高处，呼喊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是种高处不胜寒的恐惧。真的恐惧。莫幽幽的说。

乔就突然的坐起身来，定定的看着莫，很严肃的口吻说：如果真到那么一天，你至少还有我。

莫看着乔，怔了半晌。既而笑了。伸出一个小指头：好，一言为定。

拉勾。那个年代关于誓言约定的象征方式。

相信，那一次双手交叉的时刻，彼此是真诚而善良的。

美好的盟约。

如果真的什么都失去，至少，还拥有彼此。至少。



中考那一年。

离中考还有三个月。

深夜。乔被激烈的争吵声弄醒。从房里出来。乔看到披头散发的母亲，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恶狠狠的对着父亲吼叫：你别逼我，逼急了干脆一块死了算了。

房里的父亲歇斯底里：你个臭婆娘还威胁起我来了。你自己在外边玩的这么过火还好意思指责我以前的所作所为？

乔只觉得头椎心刺骨的疼。父母的争吵是他早已经习惯了的，只是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激烈的地步。

父母看到乔起来，都愣了，没有言语。

乔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走向母亲，拿下她手里的菜刀，放回厨房。而后很平静的对父母说，你们都是成年人，家丑不可外扬，没必要吵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吧。我还有三个月中考，就算你们给我一点面子，让我清净一些。我要的不多，只是清净。这并不过分吧。

父母望着乔平静的神色，惊讶的像看外星人，只是喏喏的说，你不懂的，你不懂。

乔打断了他们，是，我不懂，也不希望懂。我现在要去睡觉，你们也都闭嘴睡觉。年纪一大把还不成熟，可笑致极。

说完，乔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锁上门。

外面很安静了。不久听到了父亲的鼾声。

突然的，乔开始痛哭。歇斯底里。很久未曾哭泣过。那一夜，乔一个人，蜷缩在自己的大床上，紧紧拥抱自己，泪水决堤，但没有声响。

离中考还有二个月。

一天中午。和往常没有两样。电话响。爸妈依旧各自出去寻欢。

乔从练习题中困顿的接起话筒，喂，找谁？

一阵沉默。

喂？乔眉头皱起。

乔，是我。我，我……是莫的声音，抽泣断续。

怎么了？乔的心也一紧。从未见过莫如此语气。

我爸爸他死了。脑溢血。昨晚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了。莫说着，开始陷入哭泣。

真的吗？乔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死亡竟然是如此轻易的事情。如此突然。措手不及。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莫在那头停止了哭泣，语气恍惚。

莫。要靠自己。至少，你还有我。乔突然有种很想保护莫的欲望。很想紧紧的拥抱莫，很。可是无能为力。

嘟——电话挂了。房间里瞬间空空荡荡。连同乔的心，也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