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川藏 （一）前言
朋友从西藏回来，说想看看我的西藏和他的有什么不一样。一年多了，好像早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被他这样一搅，叫让人脑子又纷纷乱乱了。旧的日记本翻出来，一行行转到电脑上。文字是遥远而幼稚的，虽然琐碎，却也是一段记忆。铅字是没有感情的，就像是看别人的故事了。
日记是从离开成都那一天开始写的。成都，记得那里的天，总是润润的，却看不远。刚到的那天看到卖栀子花的，忍不住买了一串。后来的几天，换了几次旅馆，却一直没忘了带那栀子花，于是记忆里的成都，也是有着那样清澈的味道了。
一 成都的雨和二郎山的雾
在成都几天，竟是在离开的这个早晨，才发现成都的清晨是有些清冷的。已经习惯了的这里淋淋落落的晨雨，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即将离去而有什么改变。
站在窗台前，呼吸一下带着水汽的空气。天气：小雨。心情：晴。有个好心情是个好兆头啊。今天可是出发的日子。
再一次整理好背包，看看表，8点钟。最后巡视了一眼房间，到服务台退了房，直奔新南门车站。
刚进车站的大门就看到昨天偶遇的那几位司机。打过招呼，他们告诉我我的运气真是好，今天刚好有一班直发巴塘的车，路况好的花2天到巴塘，不好就是3天。哈。。。开心得我都想大叫一声跳起来了。这种长途车很少有乘客，所以是看人数的。这半个月来一直没有乘客，所以没有发车。我得意洋洋地想，居然我一来马上就有乘客了，可见我真的是福星啊。
找到车看了看，车况不错。车上已经有4个人了，看打扮都是汉族人。司机说超过四个人就要发车，而我刚好是那个第5个。：）10：00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呢，等吧。
把包甩在后面的座位上，看看时间难熬，刚好昨晚认识的司机过来托这辆车的司机路上多照顾我一点，就顺便问问他们路上的情况。总是笑眯眯的司机李师傅倒是很爽朗，不仅详细地介绍沿路的路况，景色，风土人情，还添油加醋地讲了不少他道听途说得来的川藏历险故事，且一个个惊险刺激无比。我心想他就不怕把我吓回去，就没人坐他的车了吗。不过听他讲的起劲，也没好意思提醒他。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故事啦。
终于熬到了10点。车却还是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提醒滔滔不绝的李师傅，好像时间到了哩。他斜眼看看手表，很轻松地告诉我，人太少啦，要等到12：00，那时不论多少人都会发车。看我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指指昨晚见到的那辆去康定的车，告诉我，那辆车就是因为乘客不够，今天不能走了。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我最好还是接受这样的时间观念吧。这样我到拉萨的时候就不至于被这些长途车急出白发来了。
2个小时还是有些收获的，终于又上来一位乘客。12：00虽然难熬也算等到了。车子缓缓启动，我坐回自己的位子，看着两边的人和车都慢慢地退后，心想，这就要离开几天来已经熟悉的新南门车站了吗？
这就要上路了吗？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恍惚。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公路上，司机插入一张藏族民歌的cd，立刻有音乐飘荡在整个车厢。那是从何处传来的音乐啊，粗旷，悠远，如高原的风一般自由而欢乐。在我想象里，那是穿越了川藏线多少座高山，跨过了多少大河，飘过了多少草原的歌声啊。只是我突然间怀疑，这些经过现代音乐人包装出来的音乐，和那些飘荡在牧区上空的歌声，真的是一样的吗？
在整个准备川藏之旅的过程中，我都在问自己，我要找的是什么？在城市的包围中，我已经丧失了追求理想的能力。对于那个所谓的梦想，我不敢质疑它的苍白和脆弱。只能对自己说，我要找的东西，还在很远很远的远方。只是，我究竟在追求什么？那个远方又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从来也不知道，我找到的是不是我真正在寻找的。所以，我只有继续去找。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是永远也理不出头绪的。于是我只能回到现实的车上来。环顾四周的人，猜想着他们各自的身份和背景。很快就和车上唯一的一个女孩儿聊上了天。相识不久，只是随便聊聊，并没有问什么具体的问题。突然喜欢上了这样的方式，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一边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时间竟无法判断时间是静止的还是流动的。旅行中应有的紧张和疲惫，却一扫而空。
很快车到城外。也许是见惯了黄土高原的苍凉和热带的浓烈，一时间对于公路两侧这一望无际绿得可爱的青翠就有点少见多怪的惊喜。远处高高低低的小丘，错落地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时见三两水牛在水田之中劳作或休息，一派水乡田园风光。生在北方的苍茫辽阔之中，从来自认对南方的清秀恬然是缺少认同感的，今日才知不尽然。于是又开始盘算那些同学是出身水乡的，是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他们的父母。^_^
车过雅安。这个安静的小城以“三雅“著称，“雅雨，雅鱼，雅女“。据说雅安一年365天会有300天以上在下雨,我们当然也很幸运地感受到了雅雨的温柔。有雨，却无需雨具，如风如雾，飘飘洒洒，纷纷扬扬。雨丝是凉的，却不冷，飘在下午2：00的阳光里，还带着一种特殊的暖意。想到“沾衣不湿杏花雨“这几个字，真是越想越有味道。这个小城完全没有近在咫尺的成都的喧嚣，只有很少的路人匆匆而过，甚至没能让我一饱眼福看看雅安“雅女“的风姿。至于雅鱼，更是无从吃起。只能暗叫可惜，留待下次了。
出了雅安不久，车子就拐上了令人谈虎色变的318国道。很快，二郎山就从地平线上那个小丘变成参天的巨人挡在我们的面前了。
知道二郎山是从那首“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现在这两句歌词就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事实上这首歌我也就知道这么两句。但这两句已足以让我对二郎山有很清醒的认识。一个字：“险”
其实二郎山的海拔有3000多米，但是它的气势很容易一下吓到很多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进山，就被两旁直立千仞的夹壁所震撼。抬头，大雾弥漫，渗过终年不散的重重迷雾，虚弱的阳光让人怀疑那首歌词是否真是写实风格；俯首，水流湍急的金沙江在两壁的峡谷中翻滚前进，常有急转弯处，水流碰碎在岩石上，激起巨大的浪花，轰轰作响。客车摇晃在山道上，想象中就像一只蚂蚁，不只何时会被捏死在大自然的巨手之中。
车子缓慢地在半山上爬行，时浓时淡的大雾把我们的车包裹在其中，忘记了身处何所，很多美妙的想象一时一齐出现在脑海中。如果没有车，没有人，在这样的时刻和地点，该会有仙人御风而来吧。只恨人在车中，无法驾雾而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发现雾一时竟全部散了。仔细一看，发现雾已化成云海，正在我们脚下变幻。已到了半山顶了。车速开始慢了下来，5点钟，车至管制区。这里正在修路，只能定时单向放行，于是我们的客车也加入等待放行的车辆大军。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看着对面山峰在雾中时隐时现，脚下云海变幻，雪山隐现，云卷云舒，到也是颇有乐趣。
不知等了多久，在我已经完全忘了时间的存在后，汽车终于慢慢地发动起来了。车流缓缓启动，过了二郎山隧道，沿路蜿蜒而下。一个小时左右后，二郎山天险，终于变成过去时了。回头望望，暮色中的二郎山，仿佛是遥远了很多。透过云雾，只有山顶隐约可见的车流灯光证明了我们刚才的所在。
8点中，车到泸定。在“飞夺泸定桥“中首次得知泸定这个小城，但在夜色中却看不清它的真面目。路旁机器的轰鸣已经代替了水声，是道班的修路工人。泸定桥就在不远的地方吧。
出了泸定县城，车厢又陷入一片黑暗。能听到大渡河的咆哮，却无法看到那澎湃的水势。山路上很少有车，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一片暗色中，只有对面山影在随着车的行进改变着轮廓。车厢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听那水声吧。那水是呜咽还是咆哮，我已经渐渐失去了辨别能力。只是突然觉得很安静，在这样的夜中，真的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闭眼，也像是沉入梦乡了。
又这样不知道摇晃了多久，一片漆黑中，突然看到山的那边，天空夜白如昼，于是知道，康定到了。
康定的灯火让习惯了黑暗的我一时有点不适应。和平静的泸定相比，这里显然是繁华的多，只是同样笼罩在夜色之中，无法一睹跑马山的风采。车终于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康定汽车站。车厢里一片欢呼。洗了脸跳上床，一看表，已是11：30。
二 关外的天很蓝
发现坐长途汽车有一项好处，不用担心睡过头。六点不到就被司机的大嗓门吵醒：“起床了起床了！“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已经到了西藏了，为什么天亮得这么晚。
站在停车场等同车的乘客慢慢吞吞地洗漱完毕下楼是很无聊的事。于是我转而观察清晨并不很多的来往的乘客。出发前曾经想象在川藏线上说不定会发生什么邂逅故事，突然才发现那不过小女孩的童话故事而已啊。想象的时候，我的理想王国是在天上，现在才发现，大多数人还是生活在现实中的。在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中间，我是不是显得有些渺小？每一个在路上的人都以为自己很潇洒，但和那些生活底层的人比起来，我们的潇洒是否有些过于优越？
又在胡思乱想了。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到齐了。不仅如此，昨天还空荡荡的车上突然多了不少人。一问才知道，昨天一辆去理塘的车因大雪返回，一车人被转到了我们的车上。不过这样也好，车厢的温度骤然上升了几度，显得人气了不少。
车上一下子热闹了不少，藏汉皆有，从服装看汉族居多。民族的气质是天生的，那几个戴红头巾的康巴gg 和我身后的两个藏族mm极为惹眼。特别是那两个女孩儿，虽在九寨沟一路认识了不少藏族mm,但她们才像是真正的藏区少女，明亮而灵活的眼睛，让我忍不住很不礼貌地不时转身看她们。和阿坝少女的羞涩不同，她们坦然灿烂的笑容倒让我不好意思了起来，赶紧转过身来。
7：30，车子终于老牛一样开动了。除了康定不久便开始翻山。一问才知，这就是著名的折多山了，过了折多山就是真正的关外了。关外，这个让人联想到大漠，草原，雪山，羊群，雄鹰的词，曾经让我深深的着迷。现在，我就真的要呼吸到关外的空气了。
还未爬山，折多山山脚已是一片浓郁的藏族风情。铺满石子的公路划破草原，通向无尽的远方，比松潘草原有多了不少苍茫的味道。大片的草原中散落着一座座藏式小楼或是帐篷。一头头牦牛悠闲的甩着尾巴，或站或卧，闲适安详。时有离群颇远的牦牛凝视着卷着滚滚灰烟扬尘而过的客车，在清晨的阳光中立成一尊剪影，无端地让我想起“崇高的孤独感“这个词。两边的草坂上，有紫红色的不知名野花开的活泼，郁郁葱葱，大片大片地散落在牦牛群中，很是迷人。
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身边的苍绿之色已渐渐让位给一片白色的世界。车已行至雪线之上。目光所及，都是白皑皑终年不化的积雪，在强烈的阳光之下很是刺眼。司机显然是早已习惯了。随手摘下挂在方向盘上方的墨镜戴上。我则是手忙脚乱地在包里乱翻一气才翻出墨镜，习惯了城市里苍白的光线，从不知道毫无阻碍的阳光会是这样的热烈和直接。只是我初来乍到，还不习惯它这样的迎接方式呢。
这里山势不算陡峭，但司机却仍然开得小心翼翼。沿路惊心动魄的汽车残骸诉说着一个个前仆者的故事和教训，让我们这些后来者不敢大意。
车开得很慢，远远一片白色中横握一条黑带，蜿蜒而行，不知何物。走近才发现是军车队。早都盘算着搭军车会便宜一点，不由很是注意了一下。藏区和内地不同，随处可见军车，兵站。也算是一种特色。
车多路陷，车走走停停，最后终于完全瘫在各式车队中间了。我也乐得可以跳下车来舒展一下筋骨。
坐在路边看巨大的云影在山间随时间一点点移动，真是一种享受。偶有一只鹰划过天际，立刻又不知所踪。抬头来试图追随它的身影，目光触及那天和云，虽早有准备， 一种让人颤抖的震撼还是在突然之间包围了我。
那是怎样的云和天啊。此刻我的脑海中唯一可以出现的一个词，就是“纯粹“。纯粹到完美，纯粹到燃烧。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他们呢？那是一种极致和纯净，纯净到任何词汇都会亵渎了它的神圣。
突然想起来两句诗，“鹰的生命没有中间状态/生存或者死亡/那是唯一的声音“。曾经感叹这句诗的决绝，现在终于明白，藏区中，任何事物都没有中间状态，没有温和和暧昧，只有纯粹和纯净。就像那云，就像那天，就像那阳光，就像那鹰。
这就是关外吗？这就是藏区吗？这种极致的纯净，就是藏区给我的第一个震撼吗？
在迷乱之中上车，在迷乱之中感觉到客车在缓缓启动。隔着车窗，看到的天和云好像和城市中的已无不同，让我甚至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事实。
我想这就是汽车旅行的遗憾。在你还没能从风景中完全摆脱出来，甚至还没有能够好好地感受那一段风景，新的旅程又会带来新的震撼。
闭上眼回味着那只已无处寻觅的鹰，突然发现车已到山顶，路旁一块石碑一闪而过：“折多山，4198米“。然后一路下山。还未能从刚才的震撼中醒来，更无暇顾及窗外风景。
折多山就是那个以浓郁的藏族风情出名的小镇，新都桥。已是中午时分，车进新都桥车站休整。一路状况不断的破车终于彻底不能动了。刚好，让我有时间可以感受一下新都桥的风情。
和车上认识的女孩边聊天边随便闲逛。一路的藏人藏语让从未深入藏区的我们倍感新奇。沿路的小贩也对我们对那些藏式器具表现出的好奇表现出理解，并不失时机地向我们推荐，我们只是笑着摆摆手走开。
坐了这么多年汽车，从没意识到车会坏的我，终于发现这是个很头痛的问题。司机吩咐我们不可以走远，于是只能在新都桥车站聊天，问路况。问到四川境内的情况，每个人都告诉我不要担心，车很多。可是关于西藏境内的，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清楚，要到巴塘那边再问。有人甚至劝我，退回去吧，西藏那边和四川可不一样呢。同车的一个内地援藏的公务员告诉我，96年的时候，他的一位朋友在西藏迷了路，在林芝一带的荒山野岭中走了三天，每晚都在狼叫声中度过，好不容易到了拉萨，腿却受了伤，至今仍然未能恢复如常。他告诉我，在这个地方，人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自然。一个本地的记者也告诉我前年发生的事情。就在他们所在的那个小镇附近，一辆客车被突发的泥石流吞没，。车上12人，只有一个小孩子被扔到了车外高处，幸而生还。
我始终默默地听着。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走回头路了不是吗？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只能走下去。
3点钟，车终于修好了。
5点半，车到雅江。刚刚感受了新都桥的藏族风情，对这个干净整洁的小城倒是有些不适应了。司机告诉我们，按照规定，车到雅江如果过了4：30， 必须留在这里休整一夜才能继续上路。
下午在雅江城散步，和一路上结识的各色人等聊天，乏善可陈。
只是心头越来越茫然。西藏，到底是什么样子？
[七*七 (9-14 23:58,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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膜拜ing，请快继续。。。[西蜀霸王 (9-15 12:59,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2楼
感情写的真细腻，，，下次要坐车去[Billion (9-15 19:45,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3楼
(引用 Billion:感情写的真细腻，，，下次要坐车去)我觉得最好是自己的交通工具，可以凭自己的意愿还要轻便，容易修理，坏了可以扛着走。
最好不用汽油的。
自行车？
我才刚刚学会。。-_-|||[七*七 (9-16 7:15,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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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七*七:我觉得最好是自己的交通工具，可以凭自己的意愿还要轻便，容易修理，坏了可以扛着走。 最好不用汽油的。 自行车？ 我才刚刚学会。。-)好过我，只有11路公车可坐......[blank (9-16 9:5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5楼
(引用 blank:好过我，只有11路公车可坐......)要是时间和经济允许，最好还是自己开车，再带上自行车……:P[Billion (9-16 19:57,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6楼
(引用 Billion:要是时间和经济允许，最好还是自己开车，再带上自行车……:P)要是时间和身体允许我还是愿意徒步旅行，长途跋涉......[blank (9-17 0:28,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7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