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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你枝丫零落
没有收获的冬天绵延千里
乌鸦缩进老女人的发窠
发抖 又冻又饿
这是你的脉搏
那些曾叫得欢的机器
锈在杂草堆里
而后面的茅房早已破落
连野狗也不来寻屎
直插云端的烟囱啊
你那黑喉咙里
空洞嘶哑的回声
这荒芜的鬼城院落
你的儿子娶不起老婆
姑娘们 去年
就在穿前年的衣裳
他的衣服摊子没有客
姑娘啊
我想要你们中的一个
给我做老婆
我没有钱 也没有工作
可我是你的 年轻的男人
我的血液里 流着宽广的大河
你的女儿啊
听听她可怎么说
那桥洞底睡不好
西北风吃不饱
辽河水喝不了
生下一群小老鸹
下辈子也飞不上金树梢
你的儿子他
为了娶老婆 进城蹬三轮
大酒店门前等客
从早到晚叫那北风剐
五十块一斤是窝头
田鸡明明是癞蛤蟆
餐巾围在狗脖子上
丝绸吊在小姐屁股上
鲍鱼吐在那醉鬼的脚底下
一天拉不过二十个客
三十分钟路两块钱
你擦擦汗先寄给老人剩下自己吃喝
抬眼看见一帮青少年去了麦当劳星巴克
满大街灯红酒绿只有你活在城墙皱褶
哗啦一声命令来啦
取缔取缔
这城市成了爱美的大姑娘
大街小巷啥都把市容影响
取缔取缔取缔
一脚踹翻路边摊
一手指挥着水果通通搬上车
没儿子的老太婆
你趴在地上装死赖活有啥用
你这命比狗贱
没哪个车愿意送你上西天
你上前扶起老人
要送她上医院
她连连摇手说怕付不起车钱
刚才那些人又折回来
取缔取缔取缔
你的车要扣下
执照要吊销
你苦苦哀求
却只能看着他们远去如同明抢
这时斜阳照着旧日宫墙
墙头上野草摇得人心凄凉
你两手空空回到家乡
你看见堆满垃圾的旷野
和空空河床
原野里还能长满庄稼么
壮年劳力都去了南方
住旧的筒子楼拆迁
原地要起高楼要铺上公路
给你六千块钱不够买几间平房
可怜你苦命的娘
听此消息病倒在床
住院押金三千 手术费六万
她说先活上一天是一天
去了就连活路都找不见
母亲流泪说攒点钱
你娶门亲
将来生了孩子要叫他争气
你听了心中茫然
我读书时也曾当过状元
可那倒数第一如今在新西兰
还有几个逃学小子在政府机关
要不是交不起学费我现在可能是宇航员
若说我不争气不如说是跟好命无缘
这钱财从来都长眼
越是穷人越是要花钱
越是富人越是赚个没完
富一富就富了千秋万代
穷一穷就穷到子孙怕过年关
过年了
火车装回一车车打工仔
跟烟味和破行李一起涌上月台
弟弟垂头丧气说
两年赚的钱全没了
就因为这一趟从广东回来
你红着眼说不回来不行
咱妈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
大家还得过个好年
哪怕给妈送行
一家子挤挨挨欢喜喜
小心地买几块肉当年货
谁家的烟囱不冒烟
谁家的孩子没新衣穿
过年喽
小孩眼巴眼望
就等那好几圆零花钱
过年喽
鞭炮哇对联哇
红了满天 砰地炸了
破碎的胞衣落在雪里
红彤彤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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