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又一次拿起餐巾纸，满足地擦了擦嘴唇。“多么美味的佳肴！”他轻轻感叹道。
若木坐在桌子对面望着他尽兴的样子，笑道：“不要光顾着享受美味，别忘了你还承担着解释的任务。你不把事实真相讲个明白，人家可不会付帐的啊。”说最后一句话时，若木的眼光投向韩山。
韩山略觉尴尬，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若木事先教好的话：“啊，但是在没见到他本人之前，谁能想到他是个这么优秀的侦探，谁会想到他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呢？谁会知道他的推理是那样的严密和高超，又是那样的不容质疑？”说了这么多拍马屁的话，韩山自己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想不通那个坦然接受这些话的仅仅十七岁的男生如何有这样厚的脸皮，并且若木这么一个正直的人，怎么会教他说这些话！ 不过这些话的作用倒很明显，一刀得意地颔首致意，显然比吃了一顿大餐还要惬意。他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开了口：“啊，本来我有个习惯，在享用美味的时候绝对不分心去做别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嘛，当然可以是个例外了。”他摸了摸因美餐而微微鼓起的肚皮。
若木给他做搭档，问道：“凶手为什么是郑祯啊？”
韩山很感谢若木这么说，免得他亲自低声下气去问这个自大狂。一刀点点头，语速缓慢地说：“根据心理学的证据，我排除了吴非。他迫切想知道凶手是基于如下理由：他想看看是谁替他惩罚了刘轩。当然，许多零碎的事情都无可辩驳地说明凶手是郑祯。我就根据你将案情讲给我时的思路，先讲韩山的经历，他说郑祯的到来时是这样讲的，我尽量说原话，‘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我们的背后响起脚步声。回头去看的时候，一位衣着考究的青年正向我们走来。’是这样的吧？这是怎样严重的矛盾啊！三号在十八层，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走楼梯么？况且电梯又没坏，这行为更让人难以理解。啊，还有脚步声的问题，他如果刚走上来，为什么会在推开楼梯间的门之后才响起脚步声呢？脚步声应该由远及近才对呀？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刚刚一直躲在楼梯间里。对吧？”
“对呀，”韩山叫道，“我本应该能想到这一点的！”他不禁开始佩服这个能注意到此类鸡毛蒜皮的事情并由此推出结论的少年了。
“啊，没什么，我想到了就行了。还有钥匙的位置也不对。我碰巧正在看杂志上的‘名人面对面’栏目，巧的很，那一期正是介绍刘轩，那里列举了刘轩所有的轶事和习惯，却偏偏没有钥匙在门垫下面这一条。那么我就想，会不会是郑祯撒谎呢？真是个天才的想法！”一刀又开始自满起来。
“接下来我听到的是郑祯的叙述。他犯了几个错误。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解剖心脏的情景，我的印象还很深刻，那是我的第一次解剖实验。其实看心脏的结构只需很文明地找准位置来上一刀而已，根本不会有鲜血四溅的情景，就此我知道郑祯根本不怕血，他只是在演戏，并编造出了解剖猪心的事，自以为解剖都要流许多的血。他却不知道，既然他不怕血，他就绝对找不到合适的场景来作佐证，因为他不会对这些事有什么特殊的深刻的印象。好吧，多亏他这个错误，我知道他在演戏。
“另外还有他和刘轩约会的时间，我记得，韩山和刘轩是约在四点见面的？”
韩山点头。
“那就对了。郑祯居然撒谎说他和刘轩约在四点！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和出版社的人谈出版问题又和合作者解决版权纠纷呢？不管刘轩有多少怪癖，这都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若木插了一句话：“这些东西恐怕只有你才会去注意吧？你经常喜欢挑别人的错。”
一刀没在意，继续得意地显示自己：“另外我还怀疑郑祯的身份。吴非的叙述里有一句话很引我思考。他先说郑祯是刘轩的学生，然后他说：‘啊，我错了，他是刘轩的合作者，他是这么说的。’对么？”
若木颔首。
“好吧。‘他是刘轩的合作者’，这个‘他’指郑祯，对的，那么下一句‘他是这么说的’里的‘他’是指谁呢？可以简单地认为是刘轩，那有没有可能是指郑祯？”一刀满意地看到韩山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啦，代词造成了混淆，吴非的意思是，郑祯告诉他自己是刘轩的合作者，于是吴非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印象，即郑祯是刘轩的学生，而这印象很可能是对的！”
若木悄悄解释给韩山听：“这小子是个语文课代表，平时老是死抠语法。”
“而且，”一刀专注地继续着，“吴非对死者性格的叙述很重要。他说刘轩是轻视比他年纪小的人的，那么很可能郑祯的身份和刘轩不平等，因为刘轩五十多了，郑祯只有三十来岁，很难想象刘轩竟会和一个比他小那么多的人合作，而以刘轩的思维，或许侵吞学生的作品是理所当然的呢！
“现在分析了三个人的叙述之后，我们发现郑祯说了许多谎言。
“再说我到了现场之后，一个修车老头和十八号楼的警卫向我讲了他们注意到的东西。我发现了一点，他们统统把郑祯放在了韩山之前！这会不会是正确的顺序？第一个是郑祯，然后吴非，然后韩山？这是可能的吧？警卫还说了一句‘那之后就没人了’，‘那’指什么？会不会指韩山来过之后？然而郑祯是最后到的呀？又是一个大矛盾！
“最后我说决定性的证据。在三号门前有个警察，他跟我讲了一个上级命令，内容是‘最多在门口看看，一步也不能走进’。你们知道我联想到什么？联想到郑祯在装成歇斯底里时的话--‘当我走到房门，哎呀！血！当时我就再也不敢往里走一步了’！哈！他没往里走，屋里却有他的鞋印！这是决定性的证据！一定是！”一刀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郑祯居然还引用《夏洛蒂小姐》，结果，灾难果然降临在了他的头上！他的罪行被揭穿了……
“那时我的脑海里就开始演电影了，--导演就是我，而演员是郑祯。早些时候，郑祯怒气冲冲（修车老头提到过）来到舒适花园，找刘轩理论。当然，在盛怒之下，刘轩和郑祯都不会理会换鞋这种小事，所以郑祯穿着皮鞋进了屋。结果言语失和，一气之下他杀死了刘轩。——若木，你说过郑祯可能会情绪化的，对吧？--然后他布置了现场再离去，此时已是
三点五十分，他发现有人乘电梯上来，于是他躲进楼梯间，但他不能冒险于此时离去，因为罪行立即会被揭穿。于是他又一次现身，想让人们以为他很晚才到达。我相信这是案件的过程。虽然我的论据多数来自言语的归谬，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证据，但是我想，知道了追查的方向，证据也会很容易找到。”一刀颔首，显得他是那样的天才，居然能重构案情。
若木打趣道：“韩山，我甚至想过你是凶手呢，因为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但是最终郑祯才是凶手，他在被逮捕时还大叫冤枉呢，真是无谓的行为。”
韩山叹了口气：“我曾两次去过舒适花园，都是去谈判，谁能想到那里竟会发生这种事呢？”他招了招手：“小姐，买单！”


（未完，待续...）
2002年11月初稿
2003年8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