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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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fool (等级:4 - 马马虎虎,发帖:45) 发表:2005-01-08 01:43:45  楼主  关注此帖评分:
【原创文学】飘雪
飘雪
雪,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九天之外飘飞而落,甚是潇洒自得。不一会儿,整个天地就换了一种颜色。
远山变得朦胧而缥缈了,沿山腰而下的挤在一块的瓦房都变得整洁了,而杂乱的电线和从柴堆逸出的树枝恣意的划开了我的视野。
下雪了。四年了,终于又看到雪了,终于可以看到“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了。尽管我已经不再是站在路灯下看雪飘的年纪了,能再看到雪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但在大街上摆摊卖东西的摊主却一点都不高兴,下雪意味着他们又好几天不能出摊了。给母亲送饭的路上看到摊主们都摇头叹气的。
星星裁缝铺在市场院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牌匾跟脏兮兮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窗子前面有一个用废砖头垒的小棚子,是用来放煤的。棚子顶子上堆着刨下来的圆白菜的皮与刮下来的土豆皮。
由于门前有暗冰,所以每次我都很小心,前车可鉴呀。厚厚的门帘透着一股浓重的煤烟味。门帘的里面就是小有盛名的星星裁缝铺与铺老板的家。
小地方的人,总是不相信买得衣服,不是认为偷工减料,就是认为一洗就不能穿了,所以每逢年关,小小的裁缝铺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从县里干部们的呢子,到住得大老远的老奶奶的小花布,甚至有孝衣孝裤――死人也过年。
裁缝铺是女人的地方,可是里面的说笑并不多,充溢耳鼓的是缝纫机钉过布料的“噔噔噔噔”的声音。铺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矮矮胖胖的,声音高而亮,是那种面面俱到的女人。她见到我时总是习惯性的夸上几句,有时候还说要把她的女儿许给我。其他女人一般都要问候一句,只有梅梅总是抬起头跟我礼貌性的“嗨”一下,然后有低下头去了。
母亲一边为我拍去身上的雪,一边问我冷不冷。铺主有时也拿我跟梅梅开玩笑,母亲也和着,整个裁缝铺便充满了欢乐的笑声。梅梅也跟着笑着,一点也不难为情,“大嫂,你们家海滨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追他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呢?”她正说到我的痛处,我大学都快毕业了,却连女孩子的手指都没有碰过。所以怀着一种报复的心理问道,“你不嫌我的白头发,不嫌我看起来很老?”她的脸显得很迷惑,很认真地说,“男人只要人好就行了,头发染一染不就黑了?再说人家电视里的人还专门染成白的呢。”这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不知盘旋过几万遍,但听自一位少女之口,却还是第一次。“你有大智慧呀。”我心理就像找到了知音那么高兴。“大智慧?我要是真的有智慧的话,也不用在这里做这个了。”她捧起手里的裤子看了看,叹了口气,又埋下头去了。
梅梅很笨,母亲说梅梅学艺已经三年了,却一天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做不完,总是修了又改,改了又修。“那孩子就时好脾气,一整天就是翻来覆去的改那条裤子,一声都不吭”,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与无奈。听母亲说,她还是跟我一届的,因为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梅梅初中就退学了。以前她学过烫头,学不下去,又学裁缝了。可惜她弟弟并不学好,所以她总是气得打他。
梅梅长得很漂亮,又大又亮的眼睛,玲珑的鼻子,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一个大辫子,跟学校里的那些恐龙MM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子。“可怜那孩子,没事的时候总是说‘这既是命,咱就这命。’”,也许母亲潜意识里想让我也找一个跟梅梅一样漂亮的媳妇吧,所以总是不自觉的提起梅梅来。
母亲的话又一次地让我觉得人生充满了无奈。梅梅的生活根本与她的美貌不般配,她的生活应该又阳光,海浪,网球场,还有一大群疯狂的追求者,而不是那个阴暗的房间与手里那条改了又改的裤子。
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让我原谅了那些从事色情与“二奶”行业的女子们。我想如果我是梅梅,我也许会选择后者,因为后者至少比那个阴暗的房间更能让我感受到青春与生命的活力。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所以便一头扎进了风雪里,希望让这雪把自己净化一下。
洋洋洒洒的雪花,雍容自在地飞着舞着,白茫茫地,朦胧了山川田野,像一幅水墨山水。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所以匆匆地走在桥上的一位身着红衣的的女子便显得很扎眼。是梅梅,她问我去哪儿,我说无聊,随便走走,之后她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匆匆地离去了。
梅梅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好看,像大多数农村的妇女一样,腿向外撇。但是在这风雪山水画中却是点睛的一笔,让我想起了高中时写得一首诗来,可惜只记得最后一句,“谁着红衣雪中行”。
听母亲说梅梅每天晚上都要过河东去给上高中的弟弟做饭。这很让我感叹。也许平时接触的大抵都是城市里那些骄气势利的独生子女把,觉得现在像梅梅这样善良、大度的女子很少。
梅梅已经订了婚了,未婚夫是最可爱的人,就是当兵的。等他再过两年退伍了,就可以结婚了。在农村订婚是很简单的,经过说媒人介绍,双方见上几面,觉着对方人挺好,就可以送彩礼订婚了。爱情,在这里只是一个传说,忙忙碌碌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传说真实与否。
梅梅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未婚夫,当然也谈不上对他有什么感觉了。谈起他的时候,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谈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而且她的话本就不多,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一声不吭的修改手里的那条裤子。
每次给母亲送饭的时候,看见梅梅抬起头来冲我浅浅的一笑,心里总是觉得酸酸的,感觉自己好像欠了她什么东西似的。所以每次在星星裁缝铺时,我总是把自己的幽默跟玩笑收藏起来,继而再表现出一副愚钝的样子。尽管我的笑话她不一定能听懂,但我不想给她以希望、伤害她的那个人是我。我能给她的只有失望。也许我可以教会她感受生命,带给她爱情,但这样做就像解除一个身陷痛苦之中的病人的麻醉一样,是可耻的。
我不想自己对她的生命有任何的干涉,我甚至害怕听到关于她的任何的事情,因为我为她做不了任何事情。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怯懦、自私的人吧。
幸好,今年开学很早,所以我匆匆忙忙地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那个南方的城市是一个四季花开的地方,那里的女子总是穿着短裤,让腰肢扭出很好看的动作。可是此时此刻,望着车窗外的风雪,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在风雪中在桥上匆匆而过的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又大又亮的眼睛,玲珑的鼻子,还有那浅浅的一笑。
火车慢慢腾腾的爬过雪地,窗外是悠然自得的雪花旁若无人得舞着,渐渐地把身后的那一派残山剩水迷失在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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