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乖，宝宝不哭。”我一边抱着宝宝，一边不停地摇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哇——哇——”宝宝还是哭个不停。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平时我一开口读唐诗，宝宝就会停止哭闹，乖乖地听着。“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可是这会儿，我的努力毫无见效。宝宝顿了一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开始哭了。“哇——哇——”

“宝宝是不是饿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宝宝上一次吃奶已经三个钟头了。

“我这就给宝宝冲奶粉去。”丈夫说完，立即奔厨房去了。

几个印有小卡通动物的奶瓶整齐地摆放在托盘里，这是妈妈临走前一一清洗过并且在沸水里煮过了的。丈夫拿起其中一只，同时打开了奶粉筒的盖，刚想伸手拿小勺去舀奶粉，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舀两勺半奶粉，兑150毫升温水。”我这才想起丈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给宝宝冲奶粉了，对于宝宝现在喝多少奶，他并不是很清楚。

丈夫依我所说在舀奶粉、兑水，摇晃奶瓶的动作显得有些生拙。

这并不能怪怨丈夫，因为平时有妈妈照顾宝宝的一切，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我又何尝不是。我们俩每天早出晚归，宝宝的吃喝拉撒，全是妈妈一个人料理。我们跟宝宝在一起的时间，仅限于早饭时的半个小时和晚饭前后的两三个小时。与丈夫唯一不同的是，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要问一问妈妈，宝宝今天喝了几次奶，每次分别喝了多少，大约是在几点等等，所以我知道的比他多一点。

“哇——哇——”宝宝哭得更厉害了。

“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吃奶了。”我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奶瓶，将奶嘴轻轻地按在宝宝的小嘴巴上。

“哇——哇——”宝宝似乎对于心爱的奶嘴并不感兴趣，两只小脚向前使劲一蹬，整个身子往上一拱，扑楞着的两只小胳膊一下子就把我手里的奶瓶打翻在地。装满了奶水的奶瓶在地板上顺势滚了几圈，停在了挡住去路的茶几脚边上。从奶嘴里流出来的奶水在光洁的地板上清晰地刻划出了奶瓶刚才的滚动路线。

我的心里一痛，“乖宝宝，这可是外公临走前刚刚托洗干净的地板啊！”

“好宝宝，求求你，别闹了，爸爸妈妈可没那么多时间象外公那样仔仔细细地擦洗地板呀。”丈夫一边说，一边慌忙抽出来几张餐巾纸，将洒落在地板上的奶水擦去。

“要不再试试？”丈夫重新把奶瓶递回给我。

“哇——哇——”趁着宝宝张开小嘴哭的时候，我将奶嘴塞了进去。

“喔——”宝宝哇哇的哭声受到了奶嘴的阻挡，拱着身子继续在挣扎。丈夫用手摁住宝宝的两只小胳膊，以免奶瓶再次被打落。

“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乖乖吃哈。”我扶好奶瓶，指望着宝宝能开始吸吮。可是宝宝紧咬着奶嘴，就是不吃。

“宝宝应该是饿了，妈妈临走前告诉我的，宝宝差不多每隔两个半到三个钟头要吃一次。”我委屈地对丈夫说，“宝宝好像闹起性子了，要不你先跟宝宝玩玩躲猫猫，让宝宝安静下来再说。爸爸经常跟宝宝一起玩的，总是能把宝宝逗得咯咯笑。”

“好。”丈夫说完拿起一条毛巾，“宝宝看这里——宝宝看哪——猫猫不见了——猫猫又出来了——”

几次三番，宝宝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来。宝宝看着丈夫，看了好半天，宝宝是觉察出换人了吗。

“宝宝乖——躲猫猫——”丈夫继续跟宝宝玩着，宝宝这才露出了笑脸。

我又试着给宝宝喂奶，这会儿宝宝乖多了，开始静静地吃，一边抬起眼睛看我。

“乖宝宝，是妈妈，不是外婆。”

宝宝安静地吃着，默许了由我来喂他。

“乖宝宝，外婆外公已经回老家去了。早上妈妈爸爸去机场送外婆外公。妈妈爸爸站在出发厅的大玻璃门外，目送外婆外公离去。虽然外婆背对着妈妈，可是妈妈还是能看到外婆时不时用双手去抹自己的眼睛。

“宝宝知道吗，也就是在八个月前，妈妈爸爸同样是站在机场大厅的大玻璃门外向里望着，所不同的是，上次是在抵达厅接外婆外公，当时宝宝还在妈妈肚子里呢。

“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小胳膊小腿细细嫩嫩得让人不忍心碰一下。转眼间，宝宝已长成一个圆乎乎的小胖子了。

“刚开始妈妈给宝宝用的是外婆从家乡带来的手工纺织的棉尿布，以防止宝宝娇嫩的皮肤生出尿疹。妈妈产后还在恢复身体，所以每天晚上都是外婆起来给宝宝换尿布。宝宝每尿湿一次，尿布就要换一次。一个晚上下来，要换六七次。

“外公每天早上出去打太极拳之前，都先会把晚上积攒下来的脏尿布统统洗干净了挂出去晾好。宝宝知道吗，因为宝宝，外公改变了许多。听外婆讲，外公以前从来没有洗过尿布的。有一次，外公笑着说，‘我今天试着数了一下，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中午一点多，总共洗了34条尿布。’”

宝宝专心地吃着，奶水已经下去了一半。

“宝宝可喜欢洗澡了，每次外婆把宝宝往浴巾里一裹，宝宝就会开心地笑出声来。外婆抱着宝宝往浴盆边一坐，还没开始洗呢，宝宝的眼睛就开始一眨一眨的，象是害怕洗澡水进了眼睛一样。‘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外婆一边念着儿歌，一边趁着宝宝抬起头看外婆的当儿给宝宝洗脖子，‘咪咪咪，猫来了，吓得鼠儿叽哩咕噜滚下来。’宝宝就会露出甜甜的笑脸。宝宝喜欢玩水，在浴盆里总是手拍脚踢的，每每把水溅了一地，也把外婆的衣服溅湿了。

“宝宝很爱玩，外公也喜欢跟宝宝玩。外公喜欢突然把宝宝举到半空，听宝宝高兴地叫起来。或者是把宝宝放在小毛巾被上，抓起四角把宝宝悬在空中摇来晃去，听宝宝咯咯咯地笑。外公会宠着让宝宝在外婆刚擀好的面皮上用小手抓出一个小洞，然后在外婆刚要生气的时候，迅速地躲开。

“乖宝宝，外婆外公今天凌晨走的时候，宝宝还没睡醒哪。外婆抱起睡得正香的宝宝说，‘宝宝，外婆要走了，让外婆再抱抱……’宝宝知道吗，外婆说到这儿泪水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外公就站在外婆身后，静静地看着宝宝。”

宝宝已经吃完了奶，在我的怀里静静地睡着了。我俯下身，轻轻吻去宝宝眼角挂着的刚才哭泣时流出的泪。宝宝是觉得今天家里突然静了么。

前些天，刚从宝宝的唐诗选里读到七岁女写的《送兄》：

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

当时，我还寻思着，小小孩童哪来如许的离情别绪。现在，我懂了。


20/04/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