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扬花过无影。

我已经在无法方丈的卧房前跪了一整天了。得道高僧的架子就是大，早上就有小和尚进去通报过了，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出来见我。我突然怀疑这个寺庙根本没有无法方丈，所谓的得道高僧可能只是骗骗山下的那些善民们多上山来捐点香火钱。我的推断不是没有道理，一整天了，无法方丈都没有出过卧房，而且我也没有听山下的人说他瘫痪了。正在我为发现这个秘密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房门开了，一个瘦瘦的穿着打满补丁的袈裟的老头走了出来。这个应该就是无法方丈了，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个得道高僧。

“你为什么要出家？”方丈说话的语气还是挺像一个得道高僧的。

“因为我觉得我上辈子就是个和尚。”

“善哉，第一眼看到你，老衲就觉得你是我佛中人。”

“方丈不愧为得到高僧，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方丈您收下我了？”虽然我上辈子是和尚这个理由是我随口编的，不过既然方丈说了，顺水推舟这套我还是会的。

“是的。不过出家后，你要每天挑水打柴，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你可受得了这种苦？”

“只要有饭吃，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你先到厨房吃点东西，洗个澡，然后跟师兄们回房休息。明天我为你剃度，以后就叫我师父吧。”

“谢谢方丈。”

剃度过后，我有了法号，叫净色。我的僧服是新的，比师父那件都是补丁的袈裟好看多了。 早晨去挑水的时候，师父说要去散步，顺便给我指路。师父虽然年纪比较大了，不过身体还是不错，走起路来不比我慢多少。到湖边的时候，我看到了孙二娘还有她的女儿素娥在湖边洗衣服。说到孙二娘，我很感激她。我从小没有爹娘，从记事起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前天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了包子铺的一个包子，结果被那伙计追得满街打。孙二娘看到了，买了两个包子给我，然后让我上山找无法方丈，求他收我为徒，这样我每天就有饭吃了。

师父说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净色。孙二娘看着我笑着说这下你这个浪子有归宿了。我说是是，多谢孙二娘当日的包子和引导。素娥一个人低着头在湖边洗衣服，我一边和孙二娘说话一边偷偷看了她几眼。山下的女人少，素娥是村里唯一看得起我的女人。别的女人看到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缩在墙角时总会露出鄙夷的表情，素娥则会朝我微微一笑。她长得虽不是沉鱼落雁，不过她的含羞一笑在我的世界是最美的。那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每天这么活着就是在等着她对我笑。不过今天我不敢像往常那样长时间盯着她看，因为我已经出家了，而且师父就在旁边。

装水的时候，我和她的距离不到五尺。她像往常一样，微微对我一笑，一瞬间我感觉全世界的花朵都在我面前绽放了。我强作镇定地对她笑了一下，心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想到自己已经出家了，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要做到心如止水真的很难，也许只有师父能做到。装完水，我看到素娥的身旁也有两个空水桶。我想既然我佛慈悲，那么助人为乐是应该的。师父在不远处和孙二娘说着话，我走过去和师父说明了情况。师父想了一会儿同意我帮孙二娘挑水回家。

师父一个人挑着水回寺了，走得时候问我还记不记得路。我说应该还记得，师父犹豫了一会说那你自己小心。衣服洗好后，我挑着水跟着孙二娘和素娥下山。下山的路不好走，加上我还挑着两桶水。到孙二娘家的时候，我已经汗流浃背了。幸好是五月份，天还不是很热。孙二娘让我留下来喝一碗 ，我百般推辞，可是盛情难却。茶刚喝到一半的时候，天上突然乌云翻滚，我赶紧和孙二娘告别。临走时又偷偷看了秀娥一眼，秀娥还是微微一笑。一刹那，我还以为天又放晴了，可事实是，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

我还没走出村子，雨就淅沥哗啦地下了起来。天黒得好像到了晚上一样。本来就不熟悉路，而且天又那么黒，我在山里很快就迷路了。雨停了后，山路泥泞不堪，月亮出来的时候，我才终于到了早上去过的那个湖边。我加快了步伐，，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寺院。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推门进去，昨晚刚认识的一个师兄走过来告诉我师父出事了。原来师父挑水回寺后，看着天上下起大雨，于是拿了两把伞下山找我。不料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因为山路太滑，师父一不小心滑了下去。等师兄们找到师父的时候，师父已经圆寂了。我说那你们怎么不和师父一起下山，师兄说师父不让。

师父圆寂后两天，素娥也出嫁了，新郎是一个屠夫的儿子，这些都是下山采购的师兄告诉我的。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又走到那个湖边，发现湖边开了很多白色和黄色的野花，在月光里摇曳。

一钩淡月天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