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红色安然~~~~~~~~~~~~~~~~~~~~~~~~~~~~~~
我开始怀疑，执著的价值何在？因为我发现，它有时
会很盲目，它有时也会给你一种无形的束缚。现在，
我知道了，它是一个中性词。因人而异。因物而异。
我时常会想起安然。她过得好吗。是否仍然在为那个
家忙碌着？是否仍在等待航的回心转意？
——小六
(一)
这儿的天气，总在我一觉醒来后开始下雨，昏昏沉沉、绵绵不断。我依靠在窗边，望着这茫茫雨海，它遮住了原本高大的建筑物，只剩下一片白色，包围着我，空灵而神秘。窗帘随着突起的风拍打着我的脸，那么随性，那么愉悦。雨点放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阵风骤起，它印上了我那迷朦的脸，轻盈、奚落，扶摸着，亲吻着。第一次发现它是那样的缠绵，深不可测。
雨越下越大，漫天过海似的盖向了我，只能听见那充斥的雨声。好想一头栽进这茫茫雨海，让雨水来洗涤这凡间尘土。我退去了身上的衣服，从冰箱取了瓶Tiger，坐上了窗台。这是我唯一喜欢的啤酒品牌。此刻的雨，扶摸着、亲吻着的是我的全身，那么冰凉，那么刺激，醉生梦死般。突然间，想到了很多，我又想起了他……都是一些尽力遗忘着的。那时，仿佛世界只剩下我，还有雨，正“以梦的姿势漫落着。”
一样的大雨，一样的空灵，我遇到了安然。
安然，我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在网上。从她的文字中，我感受着她，她的灵魂、她的伤口、她的疲惫。
我想象着她，神秘而保守，深邃而苍白。某一天，我找到了她。
“你应该会喜欢黑色。”
“不，我只喜欢红色，动脉里流出来的那种红。黯红，生命的颜色。悲伤中带着希望，鲜活中带着死亡。”
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我反复想象着的安然。约摸三十多，看起来却像四十多。一张不加修饰的惨白的脸，偶尔会在抬头间发现些许皱纹。黯红色的粗织毛衣，黑色灯心绒，白色球鞋。我望着这一身搭配，很不协调。三十出头的女人，应该是风姿卓越，年轻妩媚的！
“安然，喝什么？”
“柠檬茶。”
“这儿的磨卡很出名。”
“谢谢，可我只喜欢柠檬茶。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约会。”
“你很爱他！？”
“从13岁就开始爱了。整整20年，从没变过。我还记得他轻轻地走过来，捡起我身旁的篮球。那么阳光，那么英俊！”她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即使是说到这些浪漫的片段。
“后来呢？”
“后来？我嫁给了他。一直到今天。”
啊，幸福的女人！可以嫁给心爱的男人。
“但是，从你的文字中，我看到了伤口、和疲惫！”
她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眉头紧锁，一双眼睛黑而发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幽怨。
“为什么要问这些？”
“呵呵，因为，好奇啊。”
……
“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和你见面吗？”
“？”
“因为，你和他的名字一样。航。”
我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转移到服务生端上来的热腾腾的磨卡和一杯冰镇柠檬茶。把他们移到最舒服的位置。
“他爱你吗？”
“以前爱过，现在不爱了吧。”她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口地吸着烟。
“他变了？”
“其实，人都是善变的。只是，他接受了，而我没有接受。——我坐在操场台阶上看着他打篮球，一看就是一下午。然后，我们会一起在梧桐树下看夕阳，听音乐。当他脆弱时，我会在他身边。他会在我怀里哭，像个孩子。我失落时，他会逗我开心，扮猩猩走路……”
安然望着窗外，慢慢的说着。会有一丝笑意，只在一瞬间。烟灰已积了很长，危险地支撑着，一不小心掉了下来，落进了柠檬茶。安然端起了它，注视着，突然间猛灌了一口，容不得我反应。柠檬茶杯发出与冰块撞击的声音，晃荡了许久才平静下来，而烟灰仍在其中游弋、飞舞着，散步到每个角落。
“我们的爱情，就好比这杯柠檬茶。一开始很纯清，很甜蜜。后来就开始变质。可是，即使变质了，我依然在喝。我那么爱他……”
“学校毕业后，他继承父业，从了商。我进了网络公司，是我喜欢的职业。后来，我们结婚了。我辞了工作，放弃了理想，一心一意做全职太太。那时，他爱上了钱，爱上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们的爱情，在当时就已开始变质。”她又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吸着。头发遮住了脸，我分辨不出她的表情。
“每次都是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他回家，最后又只能把它们全部倒掉。他开始夜不归宿，手机关机，无处可寻。于是，在无数个寂寞失落的夜里，我用笔代替了心情，开始在网络中发泄着，寻求慰籍。”
“叮叮咚……叮叮咚……”急促的手机声打断了谈话。安然抱歉地一笑，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机，听起了电话。是诺基亚8855，新款的，要上几千吧。我看着她左手上握着的新款手机。猛然间，我发现，她左手的食指部分是空缺着的，只剩下一小块肉墩。直觉告诉我，它一定有血淋淋的过去和痛苦的回忆。
……
“他们到家了，我也该走了。呵呵，回家做饭。”安然对我抱歉的笑了笑。
“有时候我太过自由，有时候又没有自由！”她又押了一口落着烟灰的柠檬茶。
“你刚刚说——‘他们’？”我疑惑地看着她。
“航，你很敏锐。八年前，某一天，他抱回家一个孩子，才一个月大。孩子的母亲撞车死了，孩子的父亲是他。他跪在了我面前。他说他爱的一直都只有我。他在我怀里哭了起来。像个孩子。”安然那双黑而发亮的眼睛透着泪光，死一般的无力。
“你当时一定很痛苦。”
“我自杀过三次！想尽方法折磨自己的身心！我那么爱他！”
我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我又瞥到了那空缺的食指，它也会是她痛苦的见证吗？
“后来，他几乎很少回家，留下了孩子和我。”
“孩子是无辜的。”我轻轻说了一声。
“他说，如果我对孩子不好，就和我离婚，这都是后来的事了。我不想离开他，虽然我知道他已不再爱我。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当他累了的时候，他会回头的！”安然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想感化他？？？”我有些激动，几乎是轻吼了一声，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她没有出声。沉默。
“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家了。”她站了起来，突然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从手提包里翻出了口香糖。
“航，他不喜欢女人抽烟。”我苦笑着，起身喝完了那杯已经冷却的磨卡。
……
我们走到了门口，外面已经是大雨滂沱了。令人发抖。却很清凉。应该下了很久很久了吧。
“等一下，安然。”我拿出新买的CD，无印良品的。递给了她。
“有空时听一下。‘不要随便放弃，梦和自己。’”
“谢谢你，航。”我看着安然消失在磅礴的大雨中。一阵莫名的心痛。
……
(二)
再见安然时，是一个星期以后。我约她在名师路专卖店门口见。下午两点。
我远远的就认出了安然。黯红的V形毛衣，黑色灯心绒，白色球鞋。盘起的乌黑长发。
她看到了我，笑了笑，突然有种错觉，似乎我们已经相识很久了。
“安然？”
“恩？”
我们看着服装，聊着天。
“知道吗？在我不开心时，我会跑很多店，试很多衣服；我会去发廊，把长发弄成卷发，卷发又剪成短发；我会一个人去吃韩国料理，吃到走不动路。”我们笑着。带着苦涩。
“我有个朋友快过生日了。正巧，你和她身材很像，帮我个忙可以吗？”我举着一身黑色套装，向安然示意。
……
“安然，你真漂亮！”我看着镜中黑色套装下的安然，有一种职业女性的气质。其实，她的身材很好，修长的小腿，挺直的腰板。只是，平时，被黯红的粗织毛衣和肥大的灯心绒裤给埋没了。
后来，我买下了那套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安然，话很少。完全不像是喝着落有烟灰的柠檬茶，大口大口抽烟的她。
“安然，看过《泰坦尼克号》吗？Jack说过：‘享受每一天。’我一个人在家时，会煮很美味的意大利面，它让我心情愉快；我会养各种品种，各种颜色的小金鱼，看着它们嬉戏，感受到生命的延续和短暂；我会听Secret Garden的音乐，纯纯的，少了很多杂念，净化我的心灵；我会看一两部喜爱的小说或是电影，去感知一个不同的世界；我还会，做做水果面膜，洗洗泡泡浴，给自己化个彩妆；我也会，坐下来，写点东西……”
“你还年轻啊！”安然无奈地说。
“那，你年轻时，10年前，有过梦想吗？”
“当然。梦想是每个人心中最值得珍藏的美好部分。那时，我想拥有一间自己的网络公司。我热爱这个职业，有竞争，有挑战。”
“后来呢？后来就迫不及待地结婚。放弃了梦想。”
“不。那是为了另一个梦想。为了给航一个安定、幸福的家。”
……
我和安然去了美发院。她对我说，航当时喜欢的就是她的朴素和一头乌黑长发。于是，她答应把那头乌黑的长发烫成了小波浪，自然地搭在了肩上，带着一种东方女性的羞涩和成熟，加上那双黑而发亮的眼睛，很冷，很美。
“你年轻时一定更美，一定有很多男生追过你。”我很有把握地说，试探地看着她。
“可惜，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只有航，他是唯一一个能走进我心底的人。”
我抬起手表，已经过六点了。
“安然，走。我们去吃韩国料理，我常去的那家。”
“哇，都六点了。我得回家了。下次吧。”安然再次抱歉的看着我。
“安然，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一次可以吗？你要相信，没有你，他们不会饿死。”
……
那一次，我又吃到撑死。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安然看着我发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其实，我也是个寂寞的人，只是，没有包袱，很少痛苦。
“安然，这是为你买的。不要拒绝。它只适合你。”我把装着黑色套装的袋子递给了她，她有点惊讶。
“安然，我喜欢你这个朋友，虽然我们相识不久。因为你真实，不虚伪。我昨天被老板扣了三个月的薪水，和升职失之交臂。因为一个无心的过错。可现在，我已经好了，用我自己的方式。明天，我依然会振作精神去上班。安然，你为了那个家已付出了太多，还陪入了你的青春，你的梦想。我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快乐。为你自己。你还很年轻，很漂亮。记得无印良品的歌吗？‘不要随便放弃，梦和自己。’”
“谢谢你，航！”我看着安然，她已消失在路的尽头，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还有一头漂亮的乌黑卷发。还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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