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牙经过短暂的混乱，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喧闹。毕竟，生命的消失在这里太平常了，每天都上演着，旧的去了，新的来了。残败之世里，各求自保，谁去关心更多呢。摧毁的房屋，就当作从来没有存在过；死去的人，就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踏灭的火堆，还可以再燃起来的么。

黑衣少年嘴边有丝无奈的笑意。他缓步往城外走去，迎面遇上了还战战兢兢着的胖子。矮胖男人一见他，吓得不知该转身跑还是装作不认识。少年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动作。 这不过又是一个善于在这世界夹缝里生存的人罢了，生命力顽强得如同黑暗中的昆虫类。

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胖子松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唠叨着：“只是个中间人而已，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记住的。。。”

过了会，胖子忍不住回头望去，一只巨大却安静的苍泠兽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少年拍了拍它，那只苍泠兽便背着他直向云霄飞去，一下子就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不见了踪影。

胖子咋舌不已。摸摸自己尖尖的耳朵，心下疑惑，那少年的耳朵看起来是人类。。。可是，居然以已经很少见的苍泠兽为坐骑。算了。。。作为一个在这样的地方混生计的中间人，还是装聋作哑最安全吧。。。

这样的世界啊。。。胖子那看过太多世情的小眼睛中突然透出些感慨，我们这样的贱民，就是注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
苍泠兽展开几米长的翅膀，一路高飞。 天空上缀着闪亮的星子，向北面，掠过依稀可见的零落村庄和部落，沼泽和绿洲，还有交错的河流。 远处逐渐逼近的是苍翠屏障般的错落山脉，在夜色里如浓墨泼成。穿插进去，迷雾像是凭空而起，笼罩在峡谷之中。

脚下的大地在雾的后面吞吐着血红的地火，如此飞了一段，苍泠兽打了一个弧形，冲出迷雾，眼前出现了黑色的古堡，如生根一样矗立在大地之上。

苍泠兽高兴地喷了口气，加速往古堡后面飞去，眼前出现一片蔚蓝色的平静湖泊，绿树环绕，清幽宁静，和原先的景色大不一样。星子的光芒从遥远的天际淡然洒在湖面上，深邃得无边无际。

少年露出一丝笑意，但还是用修长的手指在苍泠兽的头上敲了一下：“苍，先去堡里。”
苍泠兽只好有些垂头丧气地调头回去，慢悠悠地落在黑色城堡的前面。

少年跳下地来，拍了拍它的头，拿着铃水晶走了进去。苍泠兽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少年忍不住回头说，“苍，老大不小的了，别撒娇，自己去玩吧。”

苍泠兽鼻子里呼了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跑走了。少年看它跑远，慢慢转身，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他沿着大石块砌成的阶梯，转过几个弯，到达大厅。
“快擦快擦！ 明天早上要用的！”芹儿正神气活现地指挥高大的男子干活。少年看着砺夜一向温和高大的身影努力地擦着高高的烛台，愣了一下。

芹儿发现了他，连忙两根指头抢过砺夜手中的抹布，吐着舌头嘟囔说：“哎呀，只是一下子而已，其实我一直都有做啦。。。”她声音越来越小。。。

砺夜无奈地揉了揉芹儿的头，对少年说：“小蛾你回来了？夫人在里间等你。”

少年略点了点头，“知道了。砺夜，你对芹儿不要太温和了。”
芹儿嘟着嘴，朝他做鬼脸。

。。。
一袭黑袍的女人接过水晶，满意地看着里面冰鳞鳗如白玉般温润的头骨。
“小蛾，”她说，“你做得很好。这个丢失很久了，终于找回来了。。。”
她又自言自语，“本来也可以重做的。。。可惜冰鳞鳗已经绝种很久了。一只都找不到。”

叫小蛾的少年沉默地听她讲着。

女人细瘦的手从袍里伸出来，抚上他的脖子，冰凉的感觉让他微撇开头。
“呵呵。。。不说说看，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人？”

“没什么。。。一切都在师父预料之中。那帮獠族把铃水晶拿到红牙去卖掉。”
女人点头：“嗯，低级的愚笨种族。。。那，有人买吗？”
“有，一个穿紫袍的男人。很强。差点赢不了。似乎，他是专门去的。”

女人一愣，“怎么会。。。？你这次去，我专门将你的晶石注入了很大的能量，你应该会有很强的力量的。。。”

紫袍。。。她低头想了一会，突然抬头，“他脸上可有伤疤？”
少年扬起一边眉毛，点了点头。

女人手指缓缓缩回黑色的长袖里，低语道：“洛琛。。。他没死，而且又出现了。他不会也在打我们的主意吧。。。”

“都是群叛徒。”她闭上眼睛。良久，问道：“那他看到你了？然后呢？”
“他认出我是人类。”少年简洁得回答。

“就这样？”女人低笑，抬头说，“你好不好奇？他们一定对你好奇死了。”
面对她眼中难解的意味，少年只是沉默。
那个紫袍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确实有相当的错愕。可是，那又怎样呢？

“你还是那种令人讨厌的无所谓样子。小蛾。。。从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如此如此久了啊。。。”黑色长袍里的女人意味深长地低叹。

“等你这么久，天都快亮了。我很累，你去吧。我要休息了。”最后她说。

少年点点头，走出去之后替她拉上了门。

。。。
往湖边走，混合着宁静夜色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少年仰头吐了一口气。
从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如此如此久了啊。。。是啊，久到都要淡忘童年的过去。

穿过茂密的灌木从，他信步走到湖边。巨大的赤澜树静立在面前。浓密的枝叶遮挡之后，横向伸出的枝干宽阔平实，有个可以躺下的舒服位置。那是属于他的宁静天地。

少年躺了上去，透过枝叶的缝隙凝望辽远的天空。已经多久了？
来到这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他闭上眼睛，回忆却忍不住地翻涌上来。风吹过的时候，枝叶颤抖在他脸上投下破碎而幽淡的星光。

苍泠兽静静拨开草丛前来，伏在赤澜树的脚下。
一切都那样静，只有轻微的风声偶尔踏着树梢低吟而去。

多年的一幕幕往事，都不经意地浮现在浅浅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