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长日将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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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龙 (等级:6 - 驾轻就熟,发帖:148) 发表:2005-04-05 17:20:03  楼主  关注此帖评分:
【原创文学】长日将尽4
林峰只记得家里剩下的一只豁了口的描蓝细边的粗瓷碗,方小茶把它放在桌子上。后来林白终于回城了,带回一坛子绍兴酒,琥珀色的,满腾腾的盛在碗里,天上的月亮,烂掉又慢慢的长胖,映在酒水里面,快乐的就要溢出来。当渐渐褪色成象牙白的月亮远远的西坠,淡淡的成了一抹水印子,太阳出来了,方小茶激动地向前跨了一步,人生曾几时这般戏剧过?镜中的红颜老去,不再是那个穿着赤红滚边洒着草兰小袄的一脸娴静的妇人了,方小茶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的两个儿子立在她的身后,寂静的院子里,阳光普照,希望又重新变得殷勤起来。
林少葵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碗粥,熬成一塌糊涂的江暖粥,林白和林峰都说不是正宗的宁式做法。林泥从房间走出来:“爸,是你糊涂了,江暖粥,妈最擅长了,你不记得了么?”
好像意识到不应该提到妈妈的,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提她,林泥悻悻地坐下来。
林白忙岔开话:“林泥,你在纽约的工作没问题吧?”
林泥摇摇头:“有人替我顶在那边的。”用惯了叉子,林泥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自在,一只虾饺打了个滑。林峰坐在她旁边,欠过身来替她夹进碗里去。
“哦,谢谢。”林泥笑逐颜开,又觉得这笑来得太夸张:“做惯男人婆了,把芝麻绿豆都当成天大的恩惠”,吃了一口虾饺:“呵呵,二哥,我是见了你们太高兴了。话都不会说了。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林泥记得97年香港回归时湾仔燃放烟火。回来的时候晚了,但林少葵并不在家。林泥冲了澡,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倚在阳台边,随手抓起一本书-----《金瓶梅》,正是二十四回写街市烟火“一道寒光,直钻透斗牛边,然后,正当中一个西瓜炮迸开,四下里人物皆著,毕剥剥万个轰雷皆燎澈。彩莲舫,赛明月,一个赶一个,犹如金灯冲散碧天星;紫葡萄,万架千株,好似鲡珠倒挂水晶廉。霸王鞭,到处响亮;地老鼠,串绕人衣。琼盏玉台,端的旋转的好看;银蛾金禅,施逞巧妙难移。八仙捧寿,各显中通;匕圣降妖,通身是火。黄烟儿,绿烟儿,氤氲笼罩万堆霞;紧吐莲,慢吐莲,璀璨争开千段锦。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楼台殿阁,顷刻不见巍峨之势;村坊社鼓,仿佛难闻欢闹之声。货郎担儿,上下光焰齐明;鲍老车儿,首尾迸得粉碎。五鬼闹判,焦头烂额见狰狞;十面埋伏,马到人迟无胜负。纵然废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读着读着,眼泪就刷刷地流下来,于热闹中想起寒呛的卑微身世来。林泥放下书,一时间心里没着没落的,于是抱着母亲的相片:“妈咪,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呢?”
林少葵看着林泥冲着墙壁上的一块空白发愣,那本是挂着一张丁君璧的照片的。丁君璧,也就是林泥的母亲-----另一个他欠了债的人。
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狐褐色茧绸上衣的小高领沾了一抹朱砂红,大概是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给补习班的同学一笑,倒像是个咸湿的男人出去风流快活带回的胭脂红。林少葵手里捏着几块孔雀蓝和秋葵红,诺诺的开口:“静一下,这个颜料的用法是。。。。。。”他的广东话讲得不好,被那么一笑,就更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到了自由画画的时间林少葵只站在最后一排的一个位子旁边。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林先生,你也喜欢姜花么?”
林少葵被问的一愣:“什么?”看见那个学生指了指画纸:“哦,不错。”
“林先生大概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姜花吧?”那个人笑了一笑:“我总觉得中国画是不适合画某些东西的,例如姜花,如果你是见过的,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下课的时候林少葵特意去花坞看姜花。并不是特别矜持的花,但是有冷冽的白和煞人的香。中国画,工笔,写意,白描,的确是画不出殖民地的这点邪妄和热闹的。顺着路走到花坞的尽头去,碰到了那个学生。家里是开花店的,正在把一只娇红的茶花扎进剑山里,旁边是一只红釉珐琅彩雉的瓷瓶子,里面插了几只绿萼牡丹,婴儿头大小的绯红色的花朵。
方小茶也是喜欢花的。
林少奎的世界里重新开始有了花香-----白玉兰的清香,一滴嫣然欲醉江南梅雨的妄想,所以他还是落寞着的,看着紫藤花一串串眼泪般,如诉如泣。那一天丁君璧拿了几只幼细的珍珠梅回来,林少奎给她寻了一只乾隆青的圆肚罐子。然后丁君璧说她怀孕了,说完就抱着梅花和罐子哭起来。林少葵隔着沙发看着君璧,珍珠梅洋紫色的心型花瓣浮在罐子上头,后面是穿着白地黑色圆点洋装的君璧,细细的一个腰,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像是那个罐子一样凸出来。
林泥是顶着各样的压力出生的。出生后的两年,大陆的文革结束,那一天,林少葵喝醉了酒。风雨交加的夜,丁君璧抱着林泥同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丁君璧,你醒醒吧,你看不清么?我就是这么衰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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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龙 (等级:6 - 驾轻就熟,发帖:148) 发表:2005-04-05 19:10:57  2楼 评分:
【原创文学】长日将尽4林峰只记得家里剩下的一只豁了口的描蓝细边的粗瓷碗,方小茶把它放在桌子上。后来林白终于回城了,带回一坛子绍兴酒,琥珀色的,满腾腾的盛在碗里,天上的月亮,烂掉又慢慢的长胖,映在酒水里面,快乐的就要溢出来。当渐渐褪色成象牙白的月亮远远的西坠,淡淡的成了一抹水印子,太阳出来了,方小茶激动地向前跨了一步,人生曾几时这般戏剧过?镜中的红颜老去,不再是那个穿着赤红滚边洒着草兰小袄的一脸娴静的妇人了,方小茶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的两个儿子立在她的身后,寂静的院子里,阳光普照,希望又重新变得殷勤起来。 林少葵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碗粥,熬成一塌糊涂的江暖粥,林白和林峰都说不是正宗的宁式做法。林泥从房间走出来:“爸,是你糊涂了,江暖粥,妈最擅长了,你不记得了么?” 好像意识到不应该提到妈妈的,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提她,林泥悻悻地坐下来。 林白忙岔开话:“林泥,你在纽约的工作没问题吧?” 林泥摇摇头:“有人替我顶在那边的。”用惯了叉子,林泥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自在,一只虾饺打了个滑。林峰坐在她旁边,欠过身来替她夹进碗里去。 “哦,谢谢。”林泥笑逐颜开,又觉得这笑来得太夸张:“做惯男人婆了,把芝麻绿豆都当成天大的恩惠”,吃了一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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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泥把碗筷捡到厨房去洗净。刚才乔恩打电话说案子已经通过了,老总很满意。刚才在餐桌上被林白问起的时候本来是想说的,但那简直是没重点,林泥想“爸爸就要死了,我的案子成功了,两个一半血缘的哥哥,我们一家人,大概都疯了。”
下午的时候林泥去拜祭妈妈。天色阴阴的,她拿了一束火玫瑰走在前面。林峰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拿了一大束白菊根在后面。
“二哥,你其实不用跟来的。”
林峰快走几步和林泥变成并排。他是前几个月也死了母亲的。但那却是完全另外一种心情。伤心是伤心,但那是一种很自然而然因为亲人去世而呈现出的一种健康的感情。况且他还有哥哥和自己的家庭。林泥的母亲到死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林泥自己硬朗的个性里隐隐的含着一层为着母亲所承受的自责和不值,那种痛不仅仅是生死相离,而是包含了许多类似背叛,孤寂无援,被迫成长的人生悲静的影子的。
“妈咪,旁边的是二哥,大哥也回来了,在家里照顾爸爸。爸爸快要死了,这个你早该知道吧?”风拽着大衣的一角,露出一段墨绿的裙子。
林峰把白菊同火玫瑰并排放着。白红的花,后面是沙白的墓碑“林丁君璧,1949---1984”。
生活的困窘和栖入心底的郁愤让林少葵的脾气一天天的暴戾起来。林泥五岁的时候林少葵不得不因为日益严重的幻听症去定期看医生。拿回大把大把的色彩斑斓的药片。
“林泥,要吃糖么?”林少葵手里把玩着药,旁边放着玻璃杯,玻璃杯上面是一叠叠的手指印,林少葵的眼睛亮晶晶的,亮晶晶的眼里根本没有焦点,只是一汪空洞洞的水。
林泥吓坏了,蹬蹬的跑进厨房里,松开手,手心里藏了一颗橙色的药片,在肉红色的手心里像是一颗可爱的小豌豆,林泥咽咽口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啪”的一声,药片飞了出去。林泥还没来得及哭,就被丁君璧扳过身子去“要死了,药你也吃?吃死你!”
林泥没有哭,而是恨恨地看着客厅里的爸爸。家里的花早就都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林泥单单注意到了这一点。
丁君璧熬得很苦。受不了的时候就同林泥说:“我们把爸爸丢下好不好?”林泥聪明的不搭腔,因为以往她干干脆脆说出个“好”的时候,妈妈就抱着她哭。但她心底是认同这个想法的,甚至早已经想好了一个出逃计划:她和妈妈坐上小巴,这种特殊时候,还是坐计程车好了,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但,丁君璧离奇的死了。被人发现横尸在公司的茶水间。验尸报告出来说是突发心脏病,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没人知道她死的时候会不会痛苦和害怕。
林泥整整一年没有说话。
林少葵的病倒是好了。整天带着林泥看心理医生。
一天夜里梦见丁君璧,跟她大讲菊花经“黄白色蕊若莲房的叫芳龄菊,粉红色叫桃花菊,白而檀心叫木香菊,黄色而圆者叫金龄菊,纯白而大者叫喜容菊。。。。。。”林泥大声的吼回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妈咪,我只要你回来。”
醒来的时候一整天淡淡的星点子。林泥走进林少葵的房间里,怔怔的站在床边。林少葵一惊醒过来,看着林泥小小的心型脸,站在微岚的晨气里像只受伤的百官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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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龙 (等级:6 - 驾轻就熟,发帖:148) 发表:2005-04-06 18:16:30  3楼 评分:
【原创文学】长日将尽4林峰只记得家里剩下的一只豁了口的描蓝细边的粗瓷碗,方小茶把它放在桌子上。后来林白终于回城了,带回一坛子绍兴酒,琥珀色的,满腾腾的盛在碗里,天上的月亮,烂掉又慢慢的长胖,映在酒水里面,快乐的就要溢出来。当渐渐褪色成象牙白的月亮远远的西坠,淡淡的成了一抹水印子,太阳出来了,方小茶激动地向前跨了一步,人生曾几时这般戏剧过?镜中的红颜老去,不再是那个穿着赤红滚边洒着草兰小袄的一脸娴静的妇人了,方小茶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的两个儿子立在她的身后,寂静的院子里,阳光普照,希望又重新变得殷勤起来。 林少葵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碗粥,熬成一塌糊涂的江暖粥,林白和林峰都说不是正宗的宁式做法。林泥从房间走出来:“爸,是你糊涂了,江暖粥,妈最擅长了,你不记得了么?” 好像意识到不应该提到妈妈的,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提她,林泥悻悻地坐下来。 林白忙岔开话:“林泥,你在纽约的工作没问题吧?” 林泥摇摇头:“有人替我顶在那边的。”用惯了叉子,林泥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自在,一只虾饺打了个滑。林峰坐在她旁边,欠过身来替她夹进碗里去。 “哦,谢谢。”林泥笑逐颜开,又觉得这笑来得太夸张:“做惯男人婆了,把芝麻绿豆都当成天大的恩惠”,吃了一 (more...)
长日将尽(5)
港大时的校友约林泥在陆羽见面,林峰便把林泥送到中环地铁站下车。看时间还早,也就不急着回去,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第二次出海就来了香港。船出长江口,一路向南,入海变得颠簸起来,吐的七荤八素的。途经香港的时候正好赶上八号风球,台风中心越移越近,不得以留港避风。
值班的四个小时,从玻璃窗看出去,几只船先后像断线的风筝走了锚,急急地撞向那个在风雨夜里像只光球的璀璨大岛。
第二日海水高潮时出港。在海里颠簸了很多个日夜。林峰蜷在船舱里,看着《梦入神机》的象棋谱。
这是唯一一件幸存的林少葵留下来的东西。林峰是个忧郁的孩子。穿着窄袖,对襟,盘扣,小高领的蓝的确良小袄,在斑驳的朱漆木箱里翻出这本棋谱。枣红底苍松枝的书面,漆金的几个大字“梦入神机”。翻开第一页“钓水误持生死柄,著棋间动战争心”,一种厚大无比的深沉压在林峰过分秀气的脸上。
“也罢,让他看吧,知道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虽然只是一件游戏,但林峰过分的敏感确是能够在象棋里飞舞云天,所以林白也就不避讳地说:“那是他留下来的,你恨归恨,但还是要善待这本书的。”
相帅在九宫里长居,过河的卒子永不会头。
“曹钺逐齐”,“火毁晋宫”,“困鲤跃池”,“红霓贯日”,“秦王跳涧”,“将军卸甲”,“百川归海”。。。。。。,学的是先礼后兵的一种雍容华丽。古寺青灯,野鬼孤仙;西窗秉烛,巴山夜话-----成长是一种更大的缥缈和虚无,只除了,林峰没办法原谅父亲,以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的态度----他可好,不战而逃,林峰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早过了搂着母亲的脖子亲昵的年纪,林峰站在讲堂的玻璃窗前,看着讲台上的母亲,瘦小的身影裹在白衣青裙里。早晨的时候她拿出烙铁,放进火里烧,拿出,用手指沾了水,轻轻抖落到烙铁上,“吱吱”的星烟,利落的烫出一条清晰的裤线-----山顶千门次第开,有着一路倜傥得意的放马平川。“妈,难道你都不会怨恨么?”林峰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他自己也只是吃了一点小小的苦而已,而妈妈,是不是女人在经久的岁月里,更耐得住风霜而修炼成一味甘苦的君子汤?
林峰带着烫好的一摞衣服去海事大学报到。离开家,离开妈妈,离开长兄如父的林白,离开宁波。之后他开始四处漂泊。后来做到船员口中最罗曼蒂克的林船长----他的心里住进了他的妻,他的女儿。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在风浪里大声的呕吐。作大副时,手工计算数据用掉厚厚的一打打的纸。他第一次看见鬼蟹,坚硬的胸甲有凹痕,凹痕浮出鼻和眼,怒目斜视的“鬼脸”。但他最难忘的,那日离港。
《梦入神机》掉进了海里,几乎是没有希望的,眨眼间就沉没了,发烧的太阳,变得红润潮湿,已经在日落。船向西,向西追着眼前枪口似的这个夕阳。林峰站在船栏边。棋谱他早就是背熟了的,但陪伴了十多年的棋谱忽然一下子掉了,那么重要的棋谱,好像他的某一段感情,也悄悄的掉了。
晚餐是海参,对虾,海杂拌,浇汁鱼,凉拌海蜇皮,还有二窝头。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几杯二窝头进肚,竟然嘤嘤的哭起来。因为越行越远的香港吗?还是因为那么一本破棋谱?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常年跑海的人,都是性情中人,但也没有哪一个会离谱的像个大姑娘似的的哭。哭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被船长给撵回船舱去。散席的时候船长过来看他,带了一大杯醒酒的茶。本来喝的就不多,隔了一大段时间,酒早就醒了。“你还真行,林峰,我带过上千八百的人,头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船长是山东人,跑了大半辈子的海,语调是有一些轻轻的责备的。林峰知道船长对他的期望极高,一时间心竟然整个都灰掉了,他把头窝在枕头里,抬也不抬一下,怎么说呢?难道讲他二十多年所有的故事么?----因为,这真是突然,林峰自己也是找不到一个头绪的。
船长陪他下棋下到值班换班的时候。临走的时候,那一大杯醒酒茶倒是让船长给喝了,又给林峰讲了个故事:古时候一个樵夫去深山里砍柴,看到两个老人下棋。等到看他们下完几盘棋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斧头柄都烂了。回到村里竟然没人认识他,原来几百年都过去了。“林峰啊,你还年轻,想的都是表面的东西,等到日后老了,你就知道这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时候。好好干啊,这将来都是你们的天下了。”-----船长酱紫色的脸旁边是搪瓷杯子,被子上一艘血红的大帆船。
第二天是消防救生演习。船到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思妥克的时候,赶上风景浓墨重彩的秋季。看着高山大海,依旧翠绿的树木,木屋和冉冉升起的白烟,让人心醉的美。“就到此为止吧?过自己的生活。”林峰对自己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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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龙 (等级:6 - 驾轻就熟,发帖:148) 发表:2005-04-08 15:01:32  4楼 评分:
【原创文学】长日将尽4林峰只记得家里剩下的一只豁了口的描蓝细边的粗瓷碗,方小茶把它放在桌子上。后来林白终于回城了,带回一坛子绍兴酒,琥珀色的,满腾腾的盛在碗里,天上的月亮,烂掉又慢慢的长胖,映在酒水里面,快乐的就要溢出来。当渐渐褪色成象牙白的月亮远远的西坠,淡淡的成了一抹水印子,太阳出来了,方小茶激动地向前跨了一步,人生曾几时这般戏剧过?镜中的红颜老去,不再是那个穿着赤红滚边洒着草兰小袄的一脸娴静的妇人了,方小茶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的两个儿子立在她的身后,寂静的院子里,阳光普照,希望又重新变得殷勤起来。 林少葵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碗粥,熬成一塌糊涂的江暖粥,林白和林峰都说不是正宗的宁式做法。林泥从房间走出来:“爸,是你糊涂了,江暖粥,妈最擅长了,你不记得了么?” 好像意识到不应该提到妈妈的,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提她,林泥悻悻地坐下来。 林白忙岔开话:“林泥,你在纽约的工作没问题吧?” 林泥摇摇头:“有人替我顶在那边的。”用惯了叉子,林泥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自在,一只虾饺打了个滑。林峰坐在她旁边,欠过身来替她夹进碗里去。 “哦,谢谢。”林泥笑逐颜开,又觉得这笑来得太夸张:“做惯男人婆了,把芝麻绿豆都当成天大的恩惠”,吃了一 (more...)
长日将尽6
出了正月,林少葵虚弱的只能整天躺在床榻上。林白林峰和林泥轮流守在他身边。看到林白和林峰就想起了小茶,宁波。看到林泥想起君璧,知道这是在香港。
他记得他年少时点在帐帷边的灯火,他生了水痘,发着高烧,纤长的灯草蜷在一汪清油里,睁开朦胧的眼,赵千里大画中的夏行富春江,桨破了一痕如镜的水,船拖出一路野雉翎粼粼的水纹,几杯黄酒,周身热而开始烦躁起来。母亲拧了凉水手巾在他额头擦拭着,远处更棒敲着竹筒声“梆—梆----梆”-----三更天了。天明的时候挣扎着坐起来,喝了一碗薄薄的米汤,坐在桌前画石蒜,艳红,瀑布菊一样纷纷扰扰的花瓣。“可惜是个石女,不会结籽。”母亲这样说道。
“你去厨房帮忙吧。”一直找不到工作,同乡会馆的人不知道要怎样帮他。“我的手只会握毛笔呀,菜刀,从没拿过。”林少葵在君璧死后的好几年里才开始有一点小小的名气,画中的九品芝麻官不倒翁,白鹤松枝日升图,并蒂牡丹花开富贵,收画的人要的是好彩头。98年启德关闭,自己走遍机场的观望台,九龙城广场天台,观塘码头,鲤鱼门,飞鹅山,信号山,龙翔道。。。。。一架架的飞机大鸟似的掠过。九龙城变聋变哑变得寂寞的时候,林泥也去了美国。躺在藤椅里,夕阳的那一点橘红的澄亮,远远的扑过来,补满一树的花红。于是林少葵落下泪去,小茶也走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花落人亡良不知----这世上,没有其它可再留恋的了。
林泥捉着林少葵的手,轻轻的扯向自己贴在半边脸上,爸爸已经有一点轻微的昏迷了:“爸爸,爸爸。”哽咽着掉下泪来,把脸贴进林峰的怀里:“二哥,爸爸就快要死了么?”
林泥在纽约得到第一份工作的那天下午,自己一个人到中央公园散步,刚刚下了雨,吸饱了雨水的秋色冷冷的嵌在灰蓝的天际里。林泥穿着白衣黑裤配黑色的风衣,平底黑色哑光皮鞋,像刚刚从黑白相片里走出来。在空旷寂静的草坪里只感到自己嘴唇上的那一抹珊瑚红是热的。林泥收收双肩,在加州苦闷的两年学生生涯,假期不想返港,和女朋友们去国家公园露营,自己总是负起比较男性的责任:准备帐篷,指南针,地图和毒蛇血清,为汽车加油。这一向都是林泥做熟了的,环境让一切自然而然。
公司的同事们最初对这个有着心形脸,170公分高却只有22寸腰围的亚裔女孩子完全没有警觉心,林泥虚心的学会了一切东西后,便把他们以往忽视她的想法好好地修理了一番: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林泥便在金融界建立起强悍的声誉,她冷血,道德中立,具有一切良好的投资建议人敏锐的触觉。
“算了吧,投资人的秘密:老旧的羽毛扇,带流苏及洒麝香的舞会卡片。上锁的抽屉里俗丽的琥珀珠子。安抚好他们,然后尽自己的本分,纽约是创奇迹的好地方。”所以林泥和乔恩配成搭档,安抚客户,正是乔恩擅长而林泥不擅长的,林泥一直不擅长和人交流,对于那些繁琐的社交手腕和心理大战,她是有一点点惧怕的,那是些骗人刁钻的东西。
纽约人的争强好胜是海明威式的:
“老爹,打起仗来你太年迈了。”
“我和任何人一样都能去死。”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东西,只要你准备好,况且他们这么年轻。林泥和乔恩以一种很露骨的声势开始升职,春风得意,一日看尽洛阳花。
林泥从格林威治搬到上城区。格林威治有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颓废,像是纽约时报某专栏作家讲起自己的外公:这些牵牛花开得多旺盛啊,即使在全盛时期,索罗门的军队也没有那么旺盛。林泥没有时间浪费在抒情写意里,生活的辛苦让她更能看清生活的本质,只有天才才有任性的权利,林泥的天才只有理智和自己的专业知识,她要把它们发挥到极致。
但,少算进了什么么?
林泥一个人在自己的公寓里奋战到深夜,她的生活,就只有工作了。长期的压力和生活规律失调让她得了严重的失眠症。安眠药不敢吃太多,就借着酒精麻醉自己。林泥的梦里妈妈比自己还要年轻,林泥诺诺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梦醒了,湿湿的脸庞。电话响了:“林泥。”林少葵的声音。
“hello,dad。”。。。。。。
。。。。。。。
放下电话,哑哑地笑着,林少葵,她的父亲,就要死了。林泥用被蒙起头来:“啊---啊----啊-----啊”喉咙破了,满嘴的咸腥。纽约没有月亮,没有月亮的纽约让她待了五年。在这五年间,她一直没能停止过想念父亲。怨恨着他,但也爱着他。
但父亲,五年的时间,一点点的破败下去。一片枯老的叶子,要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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