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已很久很久没有跟妈妈相对而泣。

刚才跟妈妈通了电话，妈妈正在做饭。我说妈妈你放下厨房的活儿不要紧？她说在切菜呢，没事的，今朝又不是周末，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呀？听得出她是蛮惊喜的。的确，自从我上北京念大学，后来到了小岛，我是很规律的每周一电，相比跟女朋友的每日电讯、动辄数小时之久，跟妈妈讲电话的时间是显得寒碜多了。因为我是男孩子。人家说，男孩子长大了就不能太粘妈妈的，不然就不是男人，就不是好汉。

男子汉的包袱从我第一次踏出家门就背上了，那是九六年，十六岁的我考上了省重点。市区离我的家乡小镇足足三百里地。对于都坐不得车的母子俩，这距离已经够吓人了。

一转眼快十年了，大学的假期贡献给了兼职和“寄托”，工作那年又没假，儿子在家住的极少，更多的时间只能通过电话感受妈妈亲切的声音。电话里，儿子总是刻意只跟妈妈说些开心的事儿，聊聊家长里短，有意把气氛弄得轻松加愉快些。

今天却例外了。

长大的儿子，终于跟妈妈说起了他的婚事，说起了比婚事更让人头痛的“新房”和那天文数字般的房款。儿子其实是羞于开口的，前次电话中我只跟爸爸提到有可能在北京买房。至于具体需要多少钱，老爸的一次性支付能力如何，我是无法启齿探问的。爸妈都不是吃公家饭的，没有任何老年福利保障。如果我把他们一生的积蓄用来换成自己住的房子，那儿子就是千古罪人。

今天碰巧爸爸不在家，爸爸是家里的经济支柱，需要经常在外活动。我跟妈妈照常，先拉拉家常，问问在初中当班主任的姐姐工作忙不忙，生活累不累之类的。后来，也许是下意识的，也许是有意的－－拨这通电话之前我的潜意识可能就是要跟妈妈倾诉的吧。

于是我开始跟妈妈轻描淡写：昨天晚上啊，儿子跟女朋友谈了些很具体的筹备事情，女朋友一下把儿子给问住了，还说我想得太少。妈妈就劝我说，年轻人刚开始谈恋爱还好，碰到结婚啊柴米油盐啊，发发急是难免的，别给人家女孩气受哦。

我说，妈我想通了，我不该因为她埋怨我想事太少，就对她急，女孩对婚姻大事自然要想得多些。难怪在我看来还不必操心的事情，她都想到了，比如双方家长一定要先见个面吧、几时见怎么见，比如是一次性购房还是背上三十年银行的贷款等等等等。这些由于我目前还是学生的状况，我是没有去想，或者我想不出来吧。

后来我还是向妈妈重申了我的态度，首先我不会花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在北京买房。然后，我说－－我说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我说，我只想买个三房的房子啊，等爸妈老了，我要跟你们一起住的。妈说，别，我们住不惯的。我说，真的，妈，我这十年都在外头，跟你们住的时间太少太少了，我想跟你们一起住啊！

这时，妈妈突然不出声了，电波传递着一种强大的情绪，无影无形却如此有力。然后我听到妈妈哽咽的说，她还是在劝我：你先不要想那么多，等我回头问问你爸看怎么打算。。。我难过极了，因为我说出那句话“我想跟你们一起住啊”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很真实，怕是我一直以来，想对妈妈说的真心话。母子间那久久被时空割断的感情潮水，刹那爆发。我的声音也不对劲了。我意识到，不能在电话里让妈妈那么难受的，妈妈也说，你先挂电话吧，回头我问问你爸，自己要好好的。。。

儿子挂上电话，已是泪流满面。

泪水滴答滴答在电话机上－－那是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