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音别馆】风波亭 (1)
绍兴十一年之后三百余年，明朝一位文士在思陵的残碑前沉思。虽经岁月洗磨，碑上的文字仍然依稀可读。石碑是对抗时间的勇士，昔人已化为尘土，王朝只遗下废墟，碑上文字却有如昨日刻下，仿佛风波亭上那个风雨如晦之夜并未远去。国仇与家恨，忠诚与背叛，倚重与杀戮，穿越千百余年的时光，在石碑上依然残酷的鲜活着，其回响绵延至今。
一、三十功名
岳飞生于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那时已是风雨飘摇的北宋末年。徽宗赵佶具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却不幸担负了管理这个庞大帝国的使命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他重用的大臣多数聪颖、狡诈而贪欲无穷。在王安石变法时期为征服西夏、北辽而积存下的财物和米粮，成为他们扩建宫廷、穷极享受的来源。祖荫不足，便向民间征讨花石岗、赋税以及钱物，以求“度前规而侈后观”。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币制混乱，土地兼并，末世的意味一日浓似一日，当权者尽力攫取最后的盛宴，不管身后洪水滔天。《水浒》读者所熟悉的宋江、方腊起义，以及其他规模不等的农民暴动，在徽宗年间此起彼伏。
发迹于东北部的辽王朝，长期与中原的北宋政权对峙。末代皇帝耶律延禧恰与赵佶同一年即位（1101年），辽国贵族对底层民众和少数民族的压榨，也与北宋无异。崛起于黑龙江和长白山之间的女真部族，不堪忍受辽人统治，在公元1115年起兵叛辽。骁勇的女真武士屡次以少胜多，打败已经腐朽不堪的辽军，建国号为金。辽人常说，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这一年女真兵才刚刚满万。十年后，北宋军队也将要面对这支无敌的骑兵部队。这一年岳飞十三岁，女真铁骑注定要在多年后与这位不世出的军事天才正面对抗。
岳飞出生于河南汤阴县的一户农家，出生时恰有大鸟飞鸣于其屋上，因此取名为飞，字鹏举。岳飞自小务农，又好习武，因此体力、武技过人。同时也广览书传，尤好《左氏春秋》及《孙吴兵法》。岳飞在十六岁时娶妻刘氏，一年后生长子岳云，之后家中日益贫困，只得出外谋生。
岳飞去到邻县成为世家韩府的佃客。有一天，几百盗匪包围了韩府的庄墅欲行劫掠。佃农岳飞射杀了为首盗贼，余者溃散，令世家子弟惊愕不已。与韩府子弟的接触让岳飞对时政大事有所了解，或许也促使他确定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志向。
离开韩府后，岳飞出外从军，立志要在史册上与关羽、张飞齐名。这显然是受民间传说影响所至，因为饱经渲染的关、张功绩已在民间口碑相传。在一个人所共知的故事中，岳飞从军前，岳母在他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字。这个故事有两点谬误：岳飞背上四字乃是“尽忠报国”而非“精忠报国”，多年后岳飞下狱时向刑讯官展示之；没有史料表明此四字乃岳母所刺。尽管如此，历史学家们并不忍心纠正这一传说，“岳母刺字”也已成为一段传奇，必将在这个民族的共同记忆里永久流传下去。
在岳飞荷枪操练的日子里，宋、辽、金演绎了远交近攻的大棋局。北宋和金隔着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经多次浮海商议，定下了夹攻辽国的“海上盟约”。和约商定，金军攻取长城以北，宋军攻取长城以南；燕云十数州，这一北宋立国以来便矢志夺取的要地，宋军攻取后可据为己有，北宋此前每年交纳给辽国的岁币则转交金国。
女真骑兵继续挺进，摧枯拉朽般吞噬了辽国大部份疆土，辽京陷落，辽主出逃。宋军则延续了疲弱之势，在燕京城内稍一接触已是强弩之末的辽军，便溃散遁走，横尸百余里。宋军主帅害怕获罪，暗中请求金军相助。金军轻松攻下燕京后，洗掠全部财产人口而去。宋国花费大量财物珠宝，只是赎回几座空城。公元１１２５年，辽主被金军擒获，辽国灭亡。
在宋军攻辽的战役里，岳飞作为“敢战士”小队长来到燕京城下，看见城墙如小山般高大。之后战败溃逃的宋军里应该也有岳飞，也许他在当时就立下 “直捣黄龙”的誓言。从岳飞幕僚的记载来看，岳飞似乎混淆了燕京和远在吉林的黄龙府。
巨资买回的数座空城成了盛世奇功，北宋君臣陶醉在空前胜利的喜悦中，却没有看见女真的弓弦已经拉满。游牧民族出身的金国以劫掠为本业，攻灭大辽的煌煌武功令他们自信倍增，共同攻辽时宋军的孱弱表现激发了他们的侵略欲，北宋的富饶与繁华更令来自苦寒之地的他们垂涎不已。
１１２５年捉获辽帝之后，金军立刻掉头南下，分两路南下伐宋。西路军在太原城被宋军拼死挡住；东路军到达燕京时，北宋官兵全部投降，一路长驱渡过黄河包围了北宋首都――开封。徽宗赵佶从享乐中惊醒，为抵抗城外金兵，迅速做出一项重要决定：传位给儿子赵桓，自己逃往南方。赵佶的尊号，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似乎反映了他养身修道的愿望。１１２６年为钦宗靖康元年，令无数宋人感到耻辱的一个年号。
在岌岌可危的关头，挽救北宋王朝的却是文臣李纲。很多大臣劝钦宗南迁，李纲力主抗战，修治守城装备，挡住了女真兵威。各路勤王之师陆续赶到，金兵孤军深入，不敢久留，提出割地赔款的条件以换取退兵。北宋君臣表现出了政治上的昏聩与胆怯，在金兵已不构成威胁的情况下答应全部条件，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府，输纳金银无数。
三府军民并不甘心落入金人手中，他们决心以身守土，与之偕亡，与金兵展开激战。北宋朝廷因此抱侥幸心理，撕毁条约，援助太原府。太原府坚守将近九个月，将士力战殉难，几十万居民大都饿死，金兵于九月陷城。前来援助的各路宋军因缺乏协调，被金兵各个击破。太原失守，北宋最精锐部队折损殆尽，开封再次陷入重围。
此时强弱易位，李纲又被罢黜，此时钦宗重用之人，乃是北宋年间的特异功能人士，名曰郭京。城围之时，同知枢密院孙傅偶然读到丘濬的《感事诗》，其中提到郭京、杨适和刘无忌一些奇异之士，于是查访到郭京是尤卫小卒，引荐给钦宗。郭京善施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可退金兵。钦宗大喜，授以高官厚赏。郭京在开封城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神兵，大多不会武艺，只是生辰符合六甲之数。郭京训练神兵，声称出兵三百即可直袭至阴山。
宣化门一战，以六甲法护城的神兵被不懂六甲法的金兵一战而破，开封陷落，郭京逃遁，徽钦二帝则不得不移驾北向，在苦寒之地修习黄老之术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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