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驻守的平定军与太原毗邻，在与优势金兵激战后也遭陷落。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岳飞携妻儿回到了故乡相州。可是经过金兵洗掠，相州也是一片残破，哀鸿遍野。岳飞决意再次投军，留下妻子刘氏照顾老母幼子。

徽钦二帝、皇族男女、文武官员共三千余人为金国掳去，北宋所用礼器、法物、八宝、九鼎全部携载随行。北宋宣告覆灭，金人册立了前宰相张邦昌为大楚皇帝，统治黄河以南地区，河北河东则并入金国版图。

在开封陷落前，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得到钦宗的蜡书，在相州自任河北兵马大元帅，招纳各路勤王部队，有数万之众。金兵渡河南下，赵构奉令本应救援开封，却诡异的避开金营，北上北京大名府。岳飞在数次小规模遭遇战中立下战功，却无法到开封与金人决战，只好跟着这位大元帅一路北遁然后转东南，抵达南京应天府。

金人离去后，张邦昌无法得到北宋大部分官僚的支持，赵氏宗室中又仅剩赵构一人。重重压力之下，张邦昌只好将帝玺送予赵构，自己请罪待死。一番推让之后，赵构在应天府即位，将靖康二年改为建炎元年，为南宋开国皇帝，后来的庙号为高宗。张邦昌起初被封王以示安抚，其后屡次被贬，最后在流放地被赐死，入宋史叛臣传。论起身居高位的短暂时间以及为此所付出的巨大代价，钦宗和张邦昌堪称极不走运的一对君臣。

赵构初登大位，摆出励精图治的架势，任用李纲为相，很快就建立起一个初具规模的战时政府。宗泽经李纲推荐为东京留守，整顿军队，联络河北、河东义兵，这位儒将成为抗击金兵入侵的主要军事统帅。但高宗真正信任的却是黄浴善、汪伯彦。黄、汪二人处处掣肘李纲，鼓吹迁都东南，正合高宗心意。

此时身为从七品的岳飞听闻高宗将巡幸东南，禁不住上书论事，责备黄、汪无意恢复旧疆，恳请皇帝不要去往南方，应在开封主持大局。岳飞很快就以越职论事而革职，离开了军队。后世称赞岳飞之余，总喜欢冠以愚忠二字。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忤逆上意，却远不是最后一次。

岳飞被解职后投奔北京大名府的张所。张所听说这个年轻将士以勇猛著称，问他可以对敌几人。岳飞回答说，为将之道不靠匹夫之勇，而在于谋略，不患无勇，只患无谋；又谈论了古代兵法及当今天下大势。张所不由惊叹道，公殆非行伍中人也。从此委以重任，让岳飞隶属王彦，一同出兵收复卫州等地。

此次出征，却成为岳飞和张所的最后一别。李纲为相仅仅七十五天就被罢免，同为主战派的张所也被流放岭南，途中被土匪杀害。岳飞与张所相处虽短，却感念极深，后来历经波折找到张所之子，与己子一起饮食起居，教授儒业，然后上奏朝廷追复张所，以其子荫补。

出征卫州是一次可怕的远征。王彦一军只有七千余人，装备不整，后方又传来张所被革职、总部撤销的坏消息。面对不断集结而来的金兵，王彦主张以稳待敌，年轻气盛的岳飞却指责他是畏敌观望。老成的王彦不作分辩，岳飞越发怒不可遏，率领本部人马擅自出战，脱离了大部队。王彦率残部杀出金兵重围，像农民起义军一样在山区里建立了根据地。为激扬斗志，王彦和所有部下都在脸部刺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金国占领区的义军纷纷前来投奔，聚众十余万人，屡败金兵，“八字军”名扬天下。

岳飞的小部队则在太行山上渡过一段艰苦的时光，屡次遭逢金兵，死伤严重，粮草匮乏。见到八字军如此壮大，岳飞只得单骑到王彦帐前请罪。部将不听主将号令擅自行动者当斩，王彦的一些部下也劝他杀掉岳飞。王彦思考良久，准备了一席酒菜送走岳飞，并将此事禀告了宗泽。宗泽了解事情经过后，认为将材难得，将岳飞留在身边，只是降职以示惩戒。

建炎元年十二月，金人再次大举南侵。东路攻打京东，西路进犯陕西，完颜宗翰（粘罕）中路主力则直取京西，与宗泽的东京留守司展开决战。四太子完颜宗弼，即金兀术，也参与了对开封的围攻。宗泽展现了非凡的军事指挥才能，调遣各路宋军在漫长的战线上与金军展开了拉据战。金军的猛烈进攻势头受到遏制，再也不能像一年前那样长驱直入了。开封市民在正月里张灯结彩，一如平常，城外激战正酣。宗泽连结河北、河东义士的策略也有了回报，金军后方的义军活跃出击，令金人不胜其扰。第二年四月，金军终于撤退，宋军收复了部分城池。岳飞戴罪参战，立下一些战功，提升为统制。

南宋军事上的胜利很快被政治上的日益萎靡所冲淡。高宗宠幸黄、汪二人，处死上书言事的士人，主战派大多被罢免。金国退军后，宗泽分析形势，认为金人不耐酷暑，夏季正是出兵北伐的大好时机。宗泽作了一系列军事部署，又联系王彦的八字军和北方义军，准备里应外合，多路出兵。万事具备，只等高宗下令。

此时高宗正在扬州整日饮酒作乐，对北伐毫无兴趣。宗泽多次呈上奏表，请求高宗回銮。他以为高宗仍害怕金国，因此在奏表中极言己方兵势之强盛，语气何其壮烈：“京师城壁已增固矣，楼橹已修饰矣，龙濠已开浚矣，器械已足备矣，寨栅已罗列矣，战阵已阅习矣，人气已勇锐矣，汴河、蔡河、五丈河皆已通流、泛应纲运，陕西、京东、滑台、京洛北敌，皆已掩杀溃遁矣”。宗泽看到高宗下诏解散勤王义兵，在奏章里写来字字血泪：“诸处节义丈夫，不敢顾爱其身而自黥其面，争先救驾者，又不知几万数也。今陛下以勤王者为盗贼，则保山寨与自黥面者，岂不失其心耶？此语一出，则自今而后，恐不复有肯为勤王者矣！”

宗泽一共上了二十四道奏章，恳求高宗回驾开封，高宗、黄、汪开始还敷衍几句，最后干脆听而不闻。这位古稀之年的儒将，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从不曾感到惧怕，却无法承受这种摧人肝肠的冷漠，以致忧愤郁积，疽发于背。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召集部将，吟诵“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诗句。诸葛亮数次北伐而无功的悲壮往事，无疑让南宋志士感同身受。临终前宗泽高呼“过河！过河！过河！”，无一语及家事。举城大恸。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