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无人区】——为了方便浏览,请不要在主贴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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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illion (等级:8 - 融会贯通,发帖:1127) 发表:2008-05-20 20:39:50  30楼  评分: 
【瀑布!瀑布!】2007年4月18日——2007年4月20日
2007年4月18日 第十六天 一直好天气

不想起床 最后横切 山脊高速

早上醒来,发现花雕早就醒了,极其少见的躺在那里不动。我也跟着这么躺着,俩人都不说话,想的同一件事情。最终还是花雕先起来,躺在这峡谷最深处,难道等直升机来接?喝茶的时候西饶说,今天(横切)不多了,全部人一起走啊,慢慢~慢慢地走,桑金也在旁边附和,慢慢~慢慢地走。我知道,那是在鼓励,也是被吓住了。昨天他们亲眼见着我和花雕先后滑坠,除了后来阿旺还开过两句玩笑以外,其他人基本都一脸的严肃。这样背着几十斤东西,连续二十几天在无人区里穿越,对谁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西饶他们这样经常进山的确实强不少,但最后几天还是能看出体力的消耗带来的影响。

前面第一个雪坡也就接近60来度吧,看起来确实比昨天最恐怖的要好点,可是脚踏上去就感觉不对。今天一早就开始横切,太阳都还没升高,雪坡表面上有冰层是硬的,踩不进去。抬头一看,大部队已经开工,除了冰镐修路以外,前面三人每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刀,踩不进去就砍,砍不进去就挖。从最开始,绳子就一直没收起来过,几乎每走几步就需要用绳子牵引一下。

一行8人用蜗牛一样的速度,横切了两个大的雪坡以后,太阳的加热作用开始产生效果,并且这时候海拔已经慢慢降低,时不时能见到小股水流从开始融化的雪层下面流出。

横切第三个雪坡的时候,中间有一块裸露的石头和一小块有灌木的安全带。我在植被处修整时,西饶走在前面几米远,准备从石头下方绕过。正当我转过头看后面人的时后,突然听到西饶一声闷呼,回头一看没见到人,只有光秃秃的石头。身边的乔列听到声音,背篼一松,手抓灌木就冲了过去。我也从石头侧面绕过去,只看到西饶像耍杂技一样倒悬在下面的雪坡上,整个身子头朝下背贴着雪坡,一只手还抓门巴刀,一只手企图插进雪里。唯一可以让他还没有滑下去的理由是,他的脚尖直挺挺的向上勾住石头和下面的山壁之间的一条缝,基本上是靠一丁点摩擦力把自己拉住。

这个状态能撑住几秒钟就是大幸,乔列扑上去一把抓住西饶的脚踝。我和乔列还有次仁,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当然也要把背篼拉上来,背篼处于半脱离状态,只有把西饶往下拉的作用。顺便提一句,他们的背篼打得真好 ,这样颠簸并且倒置,背篼里的东西完全没有移位,当然如果摔到石头上是另外一回事。

西饶如果以刚才那种姿势开始滑坠,属于最危险的一种。那个雪坡下面200来米都有60度左右,并且这200米结束的地方全是裸露的大石头。几乎可以推断,西饶如果真的滑下去恐怕就没什么希望了,这个地形比我和花雕滑坠的那个雪坡更危险。西饶上来以后,脸色铁青坐在那里歇气,对着我就摇头叹气说三个字“我怕了”。

继续过了一两个雪坡之后,横切在继续,我们基本降到雪线以下。这一段山壁的陡峭程度却丝毫不比雪壁逊色,我们仍然没有技术装备,手杖也因不能插进石头完全失去用武之地。因为风化的原因,很多石壁上是那种很细小的碎石子,踩上去鞋子不但抓不牢石壁表面,更有可能把可以用上力的突出踩塌一块。而那些可以踩上去的地方很多都很斜很窄,有时候不过是峭壁上一个凹进去的坑而已,加上碎石子减小摩擦力,其难度比西兴拉之前任何雪线以下的横切都夸张。说实话,有一两个地方我真不明白开路的第一个人,通常是次仁或者柏玛,是怎么“飞”过去的。

比如有一小段凹进山体的峭壁我们必须切过,从天上鸟瞰下来,这块峭壁是一个90度直角转角,最危险那一段两个直角边加起来大概只有5米长度,可是这段石壁的倾斜角度绝对超过圆周角70-80度,站在峭壁跟前基本上感觉就山壁就是垂直的,峭壁上可以落脚的突出上缘角度最温柔的也有60来度,下面虽然不是万丈深渊,可是也有个几十米高,接着再是陡峭的山坡,继续伸向下面被遮挡住的雅鲁藏布江。如果不是西饶明确无误地告诉我要从这里切过,自己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哪怕一丁点类似的想法,一定转身另寻他路,因为那个地方第一眼看上去就是mission impossible!

Adi的motto, impossible is nothing,除了打广告,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柏玛就在我眼皮底下示范了“壁虎功”,他拿着冰镐身上挂着绳子就这么贴着山壁爬了过去。。。FAB~~这一带岩石因为不够坚硬,风化产生的碎石子和细沙附着在岩石表面,让倾斜度超过30度的坡度上站立都有些困难,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已经体验了好几次。要是吃饱休息好,并且打保护(下面至少还有几十米高),我可以在这种地形上训练攀岩。但是不要忘了,这里是进入无人区接近20天之后,是连续消耗体力而营养不良超过两个星期以后。按照目前的状态和装备,柏玛也能过这种地方,他没去玩攀岩浪费大好人才。。。

幸好,其他人都不需要玩这种难度的。柏玛又爬回来,这次是修路修回来,每前进一步就用冰镐在前方的峭壁上刨一个坑,不够坚硬的山体有时也有点好处。墙上有坑以后,难度一下降低了许多,凹坑的下缘基本上在圆周角30度以内。可惜坑挖的不大而且浅,徒步鞋又吃了鞋头大的亏,只能踩住很小一部分;坑也有点少,站在上面要让自己尽量贴近峭壁的姿势下还要跨出将近一米的大步。等柏玛和次仁过去之后,他们从岩壁上方垂下绳子,后面的人都可以借助绳子的牵引。即使有坑,如果没有绳子牵引,我脚踩凹坑时产生的恐惧都胜过横切70度雪坡,因为一直都可以感觉到鞋底踩在细沙石上的滑动。我从那个石壁的正中央靠绳子自己把自己拉上去,这样的方式对我来说比较熟悉,其他人则横切到另一边以后从很窄的山脊爬上来。

过了那个最后的变态地方不远,终于看到森林,心情无比激动,完全可以和发现新大陆相提并论,在树林里面钻树枝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下到树林之前,还有个比较高的陡坡,被那种异常坚硬有韧性的灌木完全覆盖,在这种地带里横切和下降,再累再滑,至少可以保证安全。终于又能看到壮观的加拉白垒以及下面Z形折叠的大峡谷啦,横切雪坡的时候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随时往左都能看到这些。

切完峭壁,进入森林之前,在一个山沟里烧茶喝,最后一块大白兔奶糖终于被消灭。我也终于能拿出GPS接收器继续记录tracks,这才发现原来烧茶所在之处,在我的GPS里早就标好的,就是独步苍茫游记里下瀑布之前过夜的石洞。从这里开始,又是一个新阶段,能叫出名字的地方逐渐多了。

整个下午都基本走在山脊上,有时左有时右,有时又在山脊分叉的凹陷里。虽然听不到雅鲁藏布江以及藏布巴东瀑布的咆哮,绝大部分时候也看不到江水,但是一路上森林茂密,风景优美,有参天大树下相对宽阔的小道,也有灌木丛中摸索前进,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没有融化的冰雪。阳光依旧灿烂,穿透枝叶照进森林的光影效果正对胃口,极其享受。走到大约1/3的时候居然还看到一次经幡,距离上次看见经幡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了。

我把这一段叫做“山脊高速”,跟前面无论哪天相比,这样的行军速度都是目前为止最快的。可是,西饶居然在高速路上迷路了。。。还好错路跟正道相隔不算远,找对方向以后,大部队一窝蜂强行开路改道,不到20秒就把我和花雕丢了,没错,就有那么快!

虽然是山脊高速,经常还是需要砍树枝开路前进,需要在茂密的灌木丛里往前挤,也需要小范围内在山坡上爬上爬下横切。西饶曾经在路上指给我看一溜泥地上的脚印,说那是野人的脚印。墨脱和大峡谷一带确实有野人的传说,不过当时我拿不准西饶有多大程度是认真的,那排脚印确实不像我们已知的野牛或者山羊或者黑熊的脚印,甚至能肯定不是四蹄动物的,但因为系统知识有限,不能得到更多结论,也没有进一步调查。

顺着山脊,大约下降两三百米以后,终点到了,也就是14号营地,这里的地形可以看成是在三个山沟的顶端。下午花雕走得很慢,到达营地后说腿有点不适。我还有点担心,没想到第二天出问题的却是自己。西饶想不起来下瀑布的路线怎么走,说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探路下。他是02年跟随八玉的人下去的,在下面一共呆了5天,不过最近几年似乎没有听说有人下到瀑布去,包括06年128人夸张的大部队也只是在西兴拉上面看了看。在山脊高速上,我们已经绕过大瀑布,并且直线距离有2.6公里,所以明天不但要往回走2.6公里,还要下降1.2公里。我知道下探瀑布的地形不简单,这样远的距离和这样大的垂直落差肯定是艰巨的任务。

晚上喝茶之前,西饶至少花了半个小时修理那把门巴刀,刀刃从木头刀柄里面有些滑动。这把刀一定不能出问题,是我们赖以生存最主要的工具之一。因为重量分布比较靠近前端,从上往下砍的时候比较省力,手受到的震动也比较小,而且如果水平握持刀柄的话,刀刃的方向是稍微向下的,这样有利于砍伐位置高过肩膀的树枝。聪明的西饶想出来的办法是,用火把一小截绳子融化掉,乘热的时候把刀刃和溶掉的绳子一起插进刀柄里面,不但松动的空间被填满了,冷却以后的物质也帮助刀刃固定在刀柄里面。

烧茶用的雪水,因为唯一能找到的水源有很多黑色杂质,未处理之前还有些甜甜的,尝了一口不敢多喝。过了西兴拉,大家稍微放松些了,睡觉前希望的仍然是明天有个好天气。





2007年4月19日 第十七天 天气能坏点不

探路而下 缺水 最惨的一天

早上是被西饶兴奋的声音叫醒的,路找到了路找到了。勤劳的西饶早上7点不到就出去探察还有没有以前留下的痕迹,这种植被茂密的深山里,7点钟刚蒙蒙亮。

反正3天以后还要回到现在这个营地,可以轻装减负当然好,只有我和花雕还有西饶的东西几乎没有减少,其他能留下的就都留在3200米海拔了。虽然知道要在这个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最深处撞上什么人简直比中彩票还难,不过为了预防意外,还是把留下的东西用背筐打包好,藏在稍微偏僻一点的树枝丫上,同时也为了避免一些动物的好奇心太重。

总体来说,整个一天就是不停的横切,不停的顺着山沟下,横切的时候基本不下,要下就狠狠的下。前半部分下的大部分山沟都是“阴沟”,很潮湿,大晴天都感觉有雾气。不管倒下的还是站着的树干上都布满了青苔,倒下的树木能看到明显的腐烂痕迹,大大小小的蘑菇到处都是,下的第一条沟里还能见到山上雪水融下来的水流,可惜过了这个山沟以后再也没见着任何水源。

既然找到以前的痕迹,就出发吧。顺着山沟下了仅仅5分钟左右,痕迹没了,西饶直摸后脑勺,今天的任务没那么简单。乔列和柏玛都把刀抽出来,加上西饶,3个人开始分头探路,见着痕迹就招呼大部队。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好多次,前面我神志清醒的时候基本能记得,后面虚脱到快模糊的时候,就搞不清迷路了多少次。最难以确定的,就是在山沟里面下降之后,找横切的那个点,要不然很难找到,要不然有错误痕迹引我们误入歧途,枉费体力。

第一个沟下了100多米就横切一小段山脊,进入第二个类似的沟,继续下个100来米,再一次横切,不对,斜切。斜切过一个山脊,结束的地方是一个很窄的青石头沟,发现一个以前留下的玛尼堆,bingo!下行50米左右,找到第二个玛尼堆,该换路线了。果然,一头扎进左手方向的树林里,有一条野牛路。不过, “一头扎进树林”这个过程,实际上我用了15分钟完成。当时我落后大部队几十米,没看清扎入的具体地点,结果开始走横的地方高了10来米。就因为这10来米区别,进入一个树林茂密的小高台,前进不得,后退不甘,直接下去又危险。经过几次尝试以后不得不放弃,原路返回山沟,下行10米再扎入。这样的小型迷路事件在整个穿越过程中,发生了无数次。每次费大一番周折,都给会留下负面心理作用。这条野牛路横着走了最多20-30米,突然在60度的山坡上直直往上去了。看不见大部队,我又犹豫了半响才跟上去。横切一小段,通过一个灌木丛之后,眼前豁然完全开朗。

第一个看到的是西饶的身影,他站在远处一块附近没有植物的石头上往外眺望,十分醒目。我们突然进入一个很陡峭的坡段,头上是超过圆周角70-80度的岩壁,没什么植物,可我们所在的高度却刚刚好有连续的石头突出,可以让我们横切通过,突出的下面又是陡峭山坡,所以横切的地点稍高稍低都不行。

第二个看到的就是西饶眺望的东西,西兴拉对岸的绝壁!没想到真的能看到这样的绝壁!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至少呆了十几秒钟才想起拿相机。最壮观的绝壁不是在爬西兴拉之前,而是在瀑布下游的江对岸!绝壁千仞,就那么直耸耸立在江边。爬西兴拉之前,对于看到传说中的峭壁都已经绝望了。虽然那两块绝壁的实际高度估计不会超过1500米,但是视觉效果绝对有冲击力,是在江边几乎直上直下的一千多米啊!这才应该是税晓洁的记载里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

突然西饶一指,我扭过头去,发现峭壁上有浓烟滚滚的感觉。塌方!太少见了!本来这样的峭壁就难得一见,竟然还亲眼见到塌方。感觉就像看无声电影,塌方的剧烈震动声居然一点都传不到我们耳朵里,只能看见不断升高的尘土慢慢变稀薄。大家默默坐了十几分钟,直到扬起的灰尘完全消失。

其实从这里并不能直接看到江面,但是雅鲁藏布江的位置很明显,而且那个地方的水流通道是Z型的,更容易定位。突然,我觉得不对,怎么我们已经走过了Z形折叠?而且按照GPS的坐标,还要继续远离那个折叠?我眼睛错了还是GPS坐标记错了?我们走错了吧,我问西饶,然后指给他看那个折叠所在,瀑布好像应该在那里。西饶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就是这么走,桑金也说没有走错。我再三要求他们确认,却得不到更多有效的证据,西饶只知道说,就是这么走,我记得,一定一定记得。很郁闷,但还是只能跟他们一起走。

直到后来下了超过一半,亲耳听到大瀑布的隆隆声,才确认自己担心多余了。不过我刚刚明白这个道理没多久,西饶却突然回头给我说,噢,那边是有瀑布,记起来了,那个小,这边这个才大大的。他这么一说,我也开窍了,问,秋古都龙?秋古都龙,秋古都龙,噢,就是,引起两三个人的正面回应。按照中科院的资料,秋古都龙瀑布在藏布巴东的下游,是一个4级的cascade fall。我的脑袋马上开始准备往行程里面加料,问西饶,我们能不能去到那里?西饶说,找不到了,没人找得到路下去。其实以前也只有住在最近的八玉,阿多于则和阿斯登一带的猎人可能知道下去的路,后来因为政府的移民计划,到2004年的时候全都搬出了大峡谷地区,所以这个无人区的面积才空前广阔。我乘热打铁,问他们秋古都龙什么意思。解释好一阵才听明白,就是“两边有石头,水从中间流下”,切~~就是藏话“瀑布”嘛。难怪他们刚才回应得那么开心,搞不好是以为我学用藏话说“瀑布”。。。

可还是有地方不对,难道藏布巴东瀑布不在那个折叠那里?卫星照片上明明显示瀑布是在一个Z形折叠里,而且在西兴拉上面我们也隐隐约约看见瀑布就在那个折叠里呀。这个疑团直到几乎下到峡谷最底部才解开。在很短的一段江面上,有一大一小两个折叠,如果说藏布巴东所在那个小折叠是Z形的,秋古都龙所在那个大折叠似乎更急,是N形的。远远就看见那个是大折叠,小折叠直几乎要下到藏布巴东瀑布跟前才能看得明显。

话扯得太远,跳回海拔3000米处。从视线忽然开阔那个地方开始,很长一段都主要是横切,直到到达税晓洁记载里恐怖的泥石沟。

眼前这个峭壁横切完毕,再次进入一片森林。这片森林给我的感觉像Lord of the rings episode 2: the two towers里面的森林部队,树木间的间隔不算太密,但每一棵树木主干高大,枝叶繁多,气根茂密,整个森林看起来有一种魔力。森林覆盖了相邻的两个山沟。这两个山沟比出发之后的前几个山沟要稍微干些,坡度也应该没有超过圆周角45度。由于这两个山沟和中间山脊连接起来相对较平,本来“下行——横切——再下行”的常规路线被简化成直接斜切。斜切完毕,大部队再次迷路。

这次首先找到方向的是次仁,原来我们下降的还不够,在第二个山沟里要继续下行超过50米才能找到下一个横切点。

要横切的山坡估计有圆周角50多度,横切的路线在碎石子上,容易踩塌踩滑。因为花雕当时走在最后,横切之前,所有人等了一会儿花雕,没想到花雕也走上刚才大部队走错的路,到达我们所在山坡的上方。阿旺一听花雕的声音位于正上方就急,因为那个山坡本来就松,如果花雕碰下石头很容易砸到人。距离有点远,好不容易才把花雕叫下来。

过了这段,又是连绵不断的横切,一会在碎石子上,一会在那种坚韧的高山灌木植被带上。横切的最后一段要过一个小巧玲珑的山口,过山口之前一段的景色不错,有几分像爬西兴拉第一天途中所经过的一段,灌木的颜色也很鲜艳。过了山口绕到另外一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泥石沟了。大部队在沟顶端的一堆大岩石上休息,从山口到这堆大石头不过短短30来米,我就是找不到他们经过的路线,没法只能强行硬闯过去,累啊。

乘着等花雕的期间,观察了一下那个石头山沟,不但陡,而且够长,感觉望不到底似的,从上直接往下看,确实有点头晕晕。随便碰下去一块小石头,基本上停不下来,会听见石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慢慢变小,最终消失。阿旺和次仁故意堆了几块比较大的石头下去,隆隆声响彻山谷连绵几分钟不绝。

西饶万分重视这条石沟的危险程度,下去之前不但制定了队形,还教我们怎么用藏语呼喊有石头滚下。由于高度重视,没出任何问题,大部队一起缓缓下降到沟底。中间不可避免的很多次把石头碰下去,但是都及时提醒了前面的人,没有出现“石头翻滚跳跃着从头顶呼啸而过”这样的精彩场面。

沟顶的时候就在憧憬,下完这个石沟,这1200米垂直高度是不是就搞定一大半了啊。现实却是,痛苦的还没开始,我的最后小半瓶水已经喝完有一会儿了。

具体的讲,从下到沟底开始又开始横切。有刺的植物越来越多,弄得我不胜其烦;大部队进入迷路高潮,连续找不到方向或者走错返回再找;也从这里开始,缺水导致我的体力开始急剧下降,并且下降的速度完全超乎我想象,以至于后来只要地形允许,我几乎是坐在地上,依靠双手屁股和双脚几个支点一步一步挪下去;需要下降的时候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下滑,如果坡度够陡就坐着跳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挪;只有横切的时候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移一步就休息一下。

后面这段里遇到的横切点也经常出乎意料。有两三次都是下到沟底没发现痕迹,四周看遍了也无路可循,一堆人到处打探好一阵,最后终于发现要爬沟壁。。。有时候爬上几米高的沟壁才能看到有60-70度的峭壁可以横切。这样陡峭的山壁没有植物抓是切不过的,灌木倒不少,只是很多都有刺,切着切着时不时就能听到“哟”一声。横切的路线上常常碰到大一点的树,如果不能迈过只好砍掉,需要斜踩在山壁上,左手抓灌木把自己拉住,右手操作开山刀。所幸后面一半横切的山坡因为植被繁多,基本上没有足以产生恐高的地形。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段特别没力气,还是实际如此,感觉到达最后那个山脊之前的路程特别漫长,其间发生了好些小插曲。首先,我和花雕两人落在后面迷路了,没找到横切点,然后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还好我俩都不计较。接着被西饶耍了一次,为了鼓舞士气,他在前面大喊找到水了,可以喝茶了,结果所有人只能补充压缩饼干,双倍干渴。而我只想喝水,花雕好心把干粮递到手上也实在咽不下。接下来在总路程还剩下大约1/4的时候,阿旺把我的背包也接了过去。最后桑金看我实在缺水很严重,想起有块毛巾还有一点点水分,就拿出来帮我打湿嘴角和额头。阿旺也一直等在旁边,等做完这些,我们4人又一起迷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也不知道,极度缺水的时候身体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后来才知道因为缺水导致脂肪不能转换成能量,这是大教训。

就这样蜗牛一样磨蹭着横切了几条比较小的沟以后,总体上看,我们到了一条山脊上,这条山脊一直通向峡谷底部的藏布巴东大瀑布。就像突然打开一扇门一样,几乎就在切出最后一个小山沟的一瞬间,大瀑布的轰鸣声灌入耳廓。

山脊上虽然阳光更加强烈,地形却简单了不少,再也不需要大的横切了。下着下着,看见西饶在前面一个开阔的口子处等我们,原来这是第一个能看见藏布巴东一号瀑布的地点。第一眼见到瀑布,没什么感觉,离得好远。从这个角度看瀑布实际上已经比较熟悉了,出发之前在网络上看了无数次豆腐干大的图片。我仍然连举相机的力气都没有,花雕拿我的机器拍了两张。

坐下来休息一小会儿,力气没感觉有什么恢复,却再次把大部队丢了。产生的直接后果是又走错一小段路。在这样的状态下走错路,浪费力气,对心理的打击实在是大,返回原路还要往上爬一个坡,想哭都没力气。

终于下到离江面只有不到200米高的一个平台上,这里可以扎营,但今天的首要任务是下到江边取水。从这个平台往远离江面的反方向走,有一条悬崖边上的小道,其实就在刚才下来的山脊侧面。走到头折返,就可以看到先前大部队下行的痕迹,两截比人高的垂直泥墙一上一下错开,下去怎么下都可以,就是摔下去也不会受伤,可明天还有力气上来么?虽然担心,可还是得下,到江边喝水是我唯一渴望。

下去之后是一片夹在山沟底部的小树林,似乎有人开道的痕迹,但是有点乱,又迷路了十来分钟。还有一只不知到底是什么的小动物跟我捉迷藏,只能听到声音见不到影子,怀疑是松鼠一类,那时候理都不想理它,到江边喝水要紧。虽然林子不大,我却动作迟缓,刚刚柳暗花明发现出口,西饶的身影居然出现在开口处。等到走近,西饶笑眯眯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灌满雅鲁藏布江水的1.5升可乐瓶子,我的眼睛顿时被那瓶水塞得满满的,其他东西都不存在了。满满1.5升的江水,不到半分钟全部倒进我的胃里。水是最神奇的东西,力气不知从哪里一下就冒出来,到营地还剩100来米的距离,用不了两分钟就从一堆堆大石头上飞跃而过。Phoenix reborn!

15号营地就在江边,是一个狭窄山沟的底部,和上面那片小树林属于同一个山沟。这里视线被山石遮挡,反而看不见藏布巴东一号瀑布,二号瀑布也还没见着影子,只能见到上游100来米的江面上一个2米多高的跌水。拿江面形状做参照物,营地所在是Z型的一个转角,二号瀑布应该就在另一个转角。在江边营地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暖流,进入峡谷以来第一次碰到。站在营地,面对江面的右手边,是一块巨大整齐光滑的石壁,雅鲁藏布江水经过藏布巴东一号瀑布下来,拍打在这块巨大的石壁上,虽然不至于震耳欲聋,讲话也基本靠吼。迅猛的江水被石壁强行扭过一个超过90度的折转以后,在前面50米左右被石壁挡住视线的地方形成藏布巴东二号瀑布。

喝过茶,终于真正缓过劲来。明天拍瀑布,还要爬回刚才那个至少150米高的平台上去。这点倒没什么,只是后天要直接爬升到3200米的营地,从今天的经历来看这个任务十分艰巨。跟西饶他们讨论了一下,他们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一天上去。如果不能一天到达,就只能半路扎营,可是一路上都没有水源,想起这点就头大。最后决定,后天早上尽早出发,如果天黑的时候还剩下一点,打头灯电筒也要上。说起来容易,虽然半夜开头灯走野外或者爬山不知道玩过多少次,可是这种行为在雅鲁藏布大峡谷最深处却有本质区别。白天有太阳这么大一个巨型探照灯都能迷路无数回,晚上依靠仅有的几个便宜头灯找路,简直是找死。更何况我们8个人只能依靠花雕带的2个头灯和1个电筒,我的头灯还没进峡谷就失踪了,记得有两个山沟的底部不但不平缓反而是悬崖。。。讨论起一路下来看到的以前留下的痕迹,西饶说至少有3年没有人下来过,我毫无保留相信他们的判断。

我和花雕决定明天把营地扎在那个高台上,即使少喝一点水,少吃一些糌粑,也坚定不移要少爬那150-200米。

晚上睡在帐篷里,雅鲁藏布江就在10来米以外的巨石下咆哮着,有点热乎乎的,第一次睡袋都不用拉上。今天真惨,横切西兴拉难归难,险归险,多少还有一些激情亢奋,今天算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2007年4月20日 第十八天 多云转小雨

二号瀑布 累怕了

所有人很有默契的睡了个懒觉,这样还可以顺便少吃一顿。当时他们是说带下来的糌粑带少了,从瀑布爬上去以后才知道后面几天一直会处于缺粮状态,果然前面吃的太奢侈,最初没有预料到这样多糌粑也会不够。

为了少爬这200米上下一共400来米,我和花雕宁愿少吃少喝。把仅有的水壶水瓶装满以后,花雕的3升水袋终于首次派上用场,不过那是明天的水,今天能不动就不动。晚上的糌粑也提前捏好放饭盒里。大部队一起上到昨天经过的的高台。经过一夜的恢复,上那两个垂直的土墙的时候比预计之中精力旺盛。抓着树根树枝树藤一路攀爬,刚上到悬崖边上,立刻能看到藏布巴东1号瀑布。

这里离瀑布相当远,至少在300米以上。昨天没有拍成,这次见到再不能放过,迫不及待就掏相机。这个瀑布拍得最仔细的一次是02年,一群人在八玉的猎人带领下,在这下边一共呆了5天。从昨晚扎营的地方到1号瀑布所在这几百米距离,几乎一直是圆周角60度到接近90度不等的江边峭壁,这片岩壁包括向导猎人都爬不过去。但是02年那个联合纵队带了一些装备,一个加拿大人背着摄像机只身攀岩去了藏布巴东1号瀑布,那也是唯一一次近距离拍摄1号瀑布。可惜的是那次的资料2004年出版后还没有机会看到,能看到的只有国家地理98年死掉好几人那次,仍然拍得不够多。

帐篷就建在高台中央的乱草堆里,还没搭好,西饶一群人就摸着瀑布方位找路下去了,10秒钟不见人影。大约判断方向,跟着时隐时现的痕迹一直往下,不到半个钟头就能来到一块稍平坦的大岩石上。虽然瀑布的轰鸣从昨天开始早已成为空气中的主旋律,但是当拨开最后一堆草丛,让2号瀑布直接呈现眼底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词语还是震撼。

说震撼或许并不太恰当,因为早就知道瀑布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我站在突出的石头上,仍然望着瀑布发呆好长一阵子,到后来感觉自己似乎都要融入瀑布了。就这样傻望了很久时间都不想开动相机,似乎这样会破坏我和瀑布之间的某种默契,直到阿旺和次仁问我怎么不拍呀。

到西兴拉之前照片一直拍的不算多,现在不用赶行程,却发现有一卷RVP反转片没有带下来,身上只剩一卷半RDP3,衰神。下来之前,阿旺曾经用幽怨口气指着脚架问,这个还要带下去啊?现在正好安慰他,家伙没白带。虽然天空看不到太阳,总体亮度仍然比较高,如果要拍水流即使最小光圈加偏光镜,快门仍然太快。而且,2号瀑布拍水流似乎不合适,在下落的过程中,打在岩石上白花花的一片。

在我看来,藏布巴东2号瀑布就是力量的象征。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类比,那就是巨型水龙头。给瀑布的水流做一个截面,那么厚度甚至超过宽度。在拉萨附近悠悠洒洒超过500米宽的雅鲁藏布江,一路汇集山川河流,到了这峡谷的最深处竟然反而只有30多米宽。可以想象这样一股水流从几十米高处宣泄而下的劲头是如何猛烈,与绝大部分瀑布宽度远远大于厚度截然不同。望着瀑布出神的时候就在想象,要是突然放置一个人体位于那股水龙头的正中央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会不会一刹那间就灰飞烟灭了?

从瀑布的正上方拍过之后,顺着一些狭窄的石缝,下到距离水面仅仅20多米高的一块岩石上。这一路下来都需要用绳子搭路,否则下得来上不去。终于下到一块早就在豆腐干大的照片里看到过的岩石上,发现下面还有更低位置岩石可以更接近水面。我们带的绳子没有严格测试过,虽然简单测试一下强度还过得去,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却稍微有点弹性,没有静力绳有安全感。而且经过连续几天使用以后,消耗和磨损程度未知,不是很保险,最终还是没有下到最下面去。

西饶砍了一根小树枝,当中夹一张10元人民币钞票,口中念叨着的同时把树枝虔诚地抛入瀑布的激流中。我凝神观察却还是没有看见树枝融入瀑布的那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碰到激流就被水带动的气流卷走了。据西饶说,02年的时候美国人这样干过,2个尼泊尔人也做了,估计上次西饶也跟着学了。好习惯不学,往江里扔东西倒学的快,谁叫藏族人和夏尔巴人实际上是同族。

这块岩石所在是瀑布跌落的地方,应该是所有能达到的方位中离瀑布最近的地方,也拍摄的最久。回到刚才比较高的突出,从另一边下去是瀑布的下游方向,要绕一个圈才能下去。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瀑布的一个角,却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感受瀑布的威力。距离瀑布仍然有几十米远,水汽就能弥漫整个空间没有能避开的地方,整块光溜溜的大石头都是湿的,很滑,不敢去到石头边缘。据西饶说,绕圈子下到这里来的路2002年那次最后一刻才找到,因为连续下雨加上粮食短缺,没有拍就上去了。他说那次挨饿了好几天差点不行,我还在想,既然粮食不够还在下面呆这么多天,当时暂时还没预计到马上我们也要体验一把挨饿。

天气开始转坏,似乎有点飘雨,在瀑布的势力范围内感受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雨水。2号瀑布的前后上下都拍够了,就是拍不到正面,只能返回。

下来的时候处于亢奋之中,爬回营地才发现有好几个比人还高的直立坡壁,当时跳下来容易,上去相当费力。其中一个2米多高的土墙上居然长了一颗极其坚硬的树,我站在这跟横着长出来的树干上,双手拉住土墙上面的平台长出的藤条准备继续上升。脚踩上土墙上的突出处,借着手上的力量刚拉起身体,竟然拉扯的两根树藤同时折断。顿时整个身体一下失去着力点,以脚踩土墙处为原点,身体为半径,在地心引力的帮助下开始做“圆周自由落体运动”。幸好没跌落多少距离,那颗极其坚硬的树干以及上面的分支把我卡住。如果不是这棵树帮忙,继续往下掉虽然只有1米多高,但当时是以非常危险的头朝下姿势,并且落地的地方是斜坡,说不定继续往下滚。

用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终于慢慢向上磨回营地。坐了没一会,起雾了。空气的湿润的程度极其高,仍然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开始飘雨。这个时候因为距离瀑布太近,还没有搞清瀑布和云雾的关系。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休息,最近连续几天的穿越都属于最高强度,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而且天气开始转变,后来再没有很好的机会拍瀑布。

补充件小插曲,前面在白马狗熊的时候,西饶找到上次06年国家队穿越时藏起来的醋和酱油各一小瓶。于是后面几天,大家没事休息的时候就把醋当饮料喝,你一口我一口互相传递。在这个连风干的生猪肉都要一口吞掉的时期,醋绝对是人间美味。后来醋喝完了,轮到酱油。可惜那东西太咸,一次只能沾很少一点,后来主要就用于改善伙食的时候放在糌粑粥里调味。现在到了瀑布这个下面,还有什么可以调剂的?答案是吃大蒜。花雕把最大的那颗大蒜给了我。即使对于我这个从小吃辣长大的人来说,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我吃过最辣的大蒜。之前吃了这么多,这颗不是基因变异了吧,大蒜有这么辣么?最后心甘情愿放弃,同时损失了大量水资源。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感觉似乎没飘雨,于是我俩拖着脚架到悬崖边上再拍1号瀑布。有一些灌木生长到悬崖外面,挡住拍摄角度,但我们却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开,只能尽量找空档。没一会儿感觉似乎又有飘雨,收好东西直接进帐篷睡觉。
Alone for a while, I've been searching through the 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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