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牌大學之所以是名牌大學，不是因為它 教出最好的學生，而是因為它吸納最好的學生



林沛理：美國名校與精英主義
亞洲週刊 22-11-2012

由下而上的反精英主義和由上而下的裙帶主義，導致美國近年競爭力大衰退。

早前一對香港夫婦狀告美國留學中介機構收取他們逾二百萬美元巨款，卻未能幫助他們的兒子進入美國常春藤盟校。今日為人父母者，絕少有蘇東坡「但願生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的智慧，總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龍成鳳；而把子女送入名牌大學，就是幫他們踏上青雲路的關鍵一步。

在 很多人心目中，讀大學像乘飛機一樣，分頭等、商務客位和經濟客位。兩者最大的分別，是大學的等級制度(hierarchy)嚴格得多，不是付更多錢就可以 「upgrade」（升級）。只有最天真——或者最清醒——的父母才會相信，最重要的不是讀哪一家大學，而是抱什麼心態去讀大學。家長的共識是孩子在哪裏 畢業，就會被當成甚麼人看待。

無疑，人的個性、能力和身份是可以由社會建構出來的。哪一家大學收你為徒和給你學位，在一定程度上已經給你 界定成甚麼人。社會學家稱之為大學對其學生與畢業生的「界定能力」(defining power)。大學越出名，「擁有」學生的能力就越厲害。你不必在它那裏畢業，只要在那裏待過，也會變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微軟的蓋茨和 facebook的扎克伯格永遠會在哈佛退學生(Harvard dropouts)的英雄榜上留名，其道理在此。

大學既然如此重要，如 何成功闖關、得到名牌大學的青睞自然發展成一種「家庭工業」(cottage industry)。所謂知己知彼，家長要幫孩子考入他們心儀的大學，必須了解大學的收生政策(admission policy)。要知道的，不只是大學想招收什麼學生；還要明白它硬起心腸，要拒諸門外的是甚麼學生，這點很關鍵。名牌大學之所以是名牌大學，不是因為它 教出最好的學生，而是因為它吸納最好的學生。它們的座右銘是：If you want to graduate winners, you have to admit winners——如果踏出校門的名牌大學畢業生多數是成功人士，那是因為他們在踏入校門的時候已經是成功人士。

報讀 名牌大學是一個遊戲，家長想贏，便要明白它的遊戲規則。在《雀屏中選：哈佛、耶魯和普林斯頓招生與拒收學生不為人知的歷史》(The Chosen: The Hidden History of Admission and Exclusion at Harvard, Yale and Princeton)一書，美國社會學家卡拉貝(Jerome Karabel) 詳述美國名校怎樣利用其「極具辨識力」與「頗有歧視色彩」的收生和排外政策，來建立和鞏固它們的名牌大學地位。

作者指出，創辦初期，這幾 家大學本著英才教育(meritocracy)宗旨收生，而界定英才的最重要標準就是學生的學業成績。結果，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學業成績最佳的猶太人佔這 些大學的一年級生超過百分之二十。那些美國社會中勢力最強大的白人校友——有權有勢有影響力、多是新教徒和北歐後裔的所謂WASP校友——他們的兒女卻因 為成績欠佳而只能望大學校門興嘆。為解決這個「鵲巢鳩佔」的危機，美國的常春藤聯合會大學重新界定何謂英才；並制定綿裏藏針的收生政策識別申請入讀學生之 中的「不受歡迎分子」(undesirables)，又細心評估可以顯示出他們背景與教養的「指標」，如衣著、口音和言談舉止。

今日，所 有申請人都要提供照片和推薦信，又要寫personal essays。男申請人的「男子氣概」(manliness)——包括領導才能和體育成績——與女申請人的「女性氣質」(femininity)變得越來 越重要。大學的收生政策這樣一變，就連以前社會崇尚的英才制度與精英主義也受重創。

美國近年來競爭力大衰退，跟傳媒大力鼓吹的反精英主義潮流及政府喜歡用人唯親的裙帶主義(cronyism)大有關係。由下而上的反精英主義，與由上而下的裙帶主義在很多議題上話不投機，但兩者在排斥賢能上卻好像商量好似地非常一致，最終導致人才和文化雙雙流失。

其實只要是置身於全球化的經濟體系之內，沒有一個國家或者城市負擔得起反精英主義的奢侈，因為精英主義就是在文化、經濟、政治領域及各行各業裏向最出色、最卓越、最優秀的標準看齊。

精英主義的基本認知是人才有優劣之分，思想有深淺之別；而人的貢獻亦有大小之差，成就也有高低之異。正因為如此，精英主義要落地生根、蓬勃發展，成為社會中一股更新、進步和向上的力量，人民便必須有分優定劣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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