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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音别馆】谢绝“华山论剑”(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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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音别馆】谢绝“华山论剑”(z)作者:袁良骏 转贴自: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 2004-1-8

去年,某电视台盛情邀请我参加“华山论剑”活动,我以学生“开题报告”在即为由婉言谢绝了。其实,“开题报告”云云只不过是个托词,压根儿我就不支持什么“华山论剑”的活动。

所谓“华山论剑”,本是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的最后一“折”,也是小说的高潮,应该说是金庸的得意之笔。“得意”在于金庸将“北丐”、“南皇”、“东邪”、“西毒”、“中神通”等几大高手弄到了华山之颠,让他们比武论剑,各献绝活,从而结束全书。就小说艺术而论,构思颇为奇特,气魄也比较大。金庸得以成为“武林至尊”,名满天下,《射雕英雄传》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华山论剑”则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某电视台所以要开展“华山论剑”活动,很显然是要为“金大侠”的武侠小说创作来一番新的炒作,其实就是要把“金庸武侠小说研讨会”开到华山上去。“华山论剑”,美名而已。几年前,我已经谢绝过北京大学举办的“金庸小说研讨会”,这一次,自然也不会改变初衷,跑上华山之颠,为金庸摇旗呐喊。这就是我谢绝“华山论剑”邀请的第一个理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别人爱怎么捧金庸是别人的权利,我管不着,但我自己是不屑一为的。

从报上看,这一次“华山论剑”活动搞得很大,全国很多媒体“协同作战”,竟选出了72位“候选人”。所谓“候选人”即“南皇”、“北丐”、“东邪”、“西毒”、“中神通”的“虚拟者”,比如,某部上尉、某军校博士研究生×××即被选成了“北丐”,“南帝”由《潇湘晨报》选出,“中神通”由《成都商报》选出……如此等等。既然“候选人”有72位之多,可见,参与运作的媒体大概也不会少于此数。既然是一种炒作,规模当然是愈大愈好。然而,当发起者向我发出邀请时,却只说邀几位“拥金派”学者,也邀几位“反金派”学者(在下即“反金派”之一),想不到尚有如此之多的“候选人”!即使邀请几位不同意见的学者到华山去“论剑”,我也认为是小题大做、劳民伤财的。这是我谢绝邀请的第二个理由。

我谢绝邀请的第三个理由是他们也邀请了金庸本人,尽管九年前为写《香港小说史》我曾专程在港岛“金大侠”的豪宅中访问过他,但现在我已经羞于与他为伍了。九年来,他对自己的不遗余力的炒作,他在《金庸武侠小说评点本》问题上的出尔反尔,他说巴金、茅盾、鲁迅等新文学作家都只是抄袭外国的作家而不是中国作家的信口开河……早已使我对他的些须敬意化为乌有。他的“精彩表演”,严重背离了中国正派文人的传统道德,对中国文坛造成了严重污染。因此,只要有金庸先生去自我吹嘘,自我炫耀,我是绝不会前去捧场的。

我谢绝邀请的第四个理由是我在2003年9月24日的《中华读书报》上读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如此“金庸迷”》,作者耿法。文中写道:7月25日下午,金庸在杭州剧院举行演讲会,每张门票188元,金庸只讲了不到半小时,就让“金庸迷”们提问题。提的什么问题呢?文章列举了这样一些:

(1)金庸故乡的党政负责人说已经修复了金庸老宅,“希望金大侠文化搭台,帮助地方发展经济”;

(2)一家公司经理希望和金大侠合作生产“金庸酒”,金大侠已答应洽谈;

(3)一位杭州作家欲成立“金庸影视发展总公司”,请金大侠当董事长;

(4)一位来自陕西的记者邀请金庸参加他们主办的“华山论剑”活动;

(5)来自天台山、千岛湖、青城山等地旅游部门的代表邀请金庸前往考察参观,以振兴当地的旅游业……

更妙的是,这次演讲会乃由一啤酒公司赞助、包装、操作,“前来听讲者多半是至少喝了该品牌啤酒6瓶以上的中奖者”。

有鉴于此,作者问道:“这些‘金庸迷’究竟迷上金大侠什么呢?原来金大侠是座财神,谁捧到金大侠这座财神也就给自己带来滚滚财运。难怪演讲会的提问充满了恶俗炒作的商业气息和‘铜臭味’,哪里有丝毫的文学味、人文味和武侠小说艺术鉴赏争鸣讨论味呢!”

看了这篇文章,我已经觉得杭州演讲会的那股“铜臭味”扑面而来,我哪里还敢应邀参加什么“华山论剑”呢?

某报载:“华山论剑”活动已于2003年10月初在华山之颠“胜利结束”,该报推选出的“北丐”,10月8日在山上“舌战金庸”,被媒体誉为“最具大侠风范”,“有文化、有品位、有勇气,体现了当代知识型军人的风采”。然而,这位“军人大侠”是如何“舌战金庸”的?“舌战”焦点何在?有几个回合?胜负如何?整篇报道都一字全无,人们看到的,只是这位“军人大侠”一身向“金大侠”顶礼膜拜,什么“高山仰止”,什么“堪称大师”之类的谀词一迭连声,让人肉麻。这哪里是什么“舌战”:说是“华山朝圣”岂非更恰当?

我幸亏谢绝了这样的“华山朝圣”!然而,我都不能不为这些浑身沐浴着金庸“万道金光”的新一轮“金庸迷”们惋惜、哀叹!多么可怜可悲的年轻人呵!肉麻吹捧金庸能吹出什么“大侠风范”呢?


[不霁何虹 (1-9 10:32,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1楼

说雅俗(z)作者:袁良骏

近年来,“俗”文化泛滥,人们对雅、俗的议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无知妄说和奇谈怪论。比如,有人说:“事物本无雅俗之分,雅即是俗,俗即是雅。现今的高雅艺术,当时未必高雅,现今的低俗艺术,将来未必低俗。”又说:“古今中外,俗雅相延,昔日之俗,今日之雅,今日之俗,亦明日之雅……今日的流行俗文化,百年后也许就是20世纪中国雅文化的丰碑了”(见《北京晚报》8月8日《高雅与低俗》一文)。这位振振有词的作者,大胆立论的勇气虽然可佩,但其论点的荒谬、离谱儿也实在可怕。

“事物本无雅俗之分,雅即是俗,俗即是雅。”是吗?这个话,如果用之于人类的祖先原始人,也许不无道理,因为那是“原始社会”,尚无文明可言。群婚野处,赤身露体,茹毛饮血,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对这些可敬可爱的祖先们,难道能苛求他(她)们不分雅俗吗?

对他(她)们来说,的确是“雅即是俗,俗即是雅”的。可是,他(她)们是原始人。一旦他(她)们进化成文明人之后,情况可就不同了。当然,如果你坚持茹毛饮血,拒绝熟食,别人拿你没办法;但你要再群婚野处,政法部门恐怕就未必答应;如果赤身裸体,招摇过市,那就非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可。这就是雅俗之别。不承认、不区别怎么行?再比如,在庄严的国庆大典上,不奏《国歌》,而奏什么《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行吗?这不也是雅俗之别吗?文学又何尝不如此?屈原、李白、杜甫等的诗和那些“东边走,西边走,只是寻花柳”的嫖妓词不分雅俗?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和柳永的“今日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不分雅俗?《红楼梦》和《金瓶梅》不分雅俗?鲁迅小说和鸳鸯蝴蝶派不分雅俗?稍有文学常识的人恐怕都不难回答。硬说“雅即是俗,俗即是雅”,岂非信口开河?扩而大之,文艺、文化无不皆然,到处都有雅俗之别。其实,如果“事物本无雅俗之分,雅即是俗,俗即是雅”,那末,“雅”“俗”二字又由何而来?

是的,雅与俗并不是绝对的,也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但这种转化是有条件的,并非今日我变你、明日你变我似的历史大循环。“昔日之俗”,未必是“今日之雅”;“今日之俗”,也未必就是“明日之雅”。雅俗之变,不是简单的时间推移,而是有着严格的质的规定性的。其中,关键在于:第一,所谓“俗”,不是低俗、庸俗、粗俗,而只是通俗易懂,其内涵是健康、优美的;第二,所谓“雅”,也不是少数皇亲国戚、贵族官僚的专利品,不是他们孤芳自赏的“阳春白雪”,而是饱含人民性,因而,不难为人民大众欣赏和接纳。

文学艺术中,最通俗者大概莫过于相声。但相声和相声却大不相同了。侯宝林大师的那些相声名段(诸如《戏剧与方言》、《关公战秦琼》、《夜行记》等),刘宝瑞的《珍珠、翠、白玉汤》,马季的《买猴儿》,姜昆的《如此照相》等等脍炙人口的佳作是相声,但那些贫嘴滑舌、骂来骂去、语言低级、动作下流、甚至动不动拿父母妻子当笑料的相声不也是相声吗?侯宝林等的相声名段,早已变成了保留节目,艺术精品,由俗而雅了;但那些低级庸俗的相声难道也可以由俗而雅吗?显然是绝不可能的。

雅者,亦然。正像有两种不同的“俗”一样,也有两种不同的“雅”。屈原的《离骚》,司马迁的《史记》,陶渊明、李白、杜甫的诗,苏东坡、辛弃疾的词,关汉卿、王实甫的杂剧,曹雪芹的《红楼梦》、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是一种“雅”;《诗经》中的“雅”、“颂”以及历代为封建帝王歌功颂德的“庙堂文学”又是一种“雅”。第一种雅既雅且俗,闪射着永恒的人性光辉和不朽的艺术魅力。这种雅,才是雅俗共赏之雅,才是可向通俗转化之“雅”。而那些峨冠博带的“庙堂文学”,那些作为“羔雁之具”的歌功颂德膺品,本身就是没有生命力的文学僵尸,它们是无法为人民大众所接纳,无法向通俗转化的。

回顾数千年光辉灿烂的中国文学史,充满了这种雅、俗转化的辩证法。比如,魏晋南北朝的民歌(子夜歌、折杨柳枝等)为后来的唐诗、宋词注入了活力,而民间故事、民间说书的“水浒”故事、“三国”故事、“唐僧取经”故事则被施耐庵、罗贯中、吴承恩等文人作家加工成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这不都是由俗而雅吗?反过来,从《离骚》、《史记》到《红楼梦》、《聊斋志异》,多少文人作家美仑美奂、精雕细刻的高雅之作走进了千家万户,成为人民大众耳熟能详、有口皆碑的文学瑰宝。这不又是由雅而俗吗?随着人民大众文化水平、欣赏水平的提高,由雅而俗的转化将愈来愈普遍、愈来愈深入。

有人不懂得这种转化,而径直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本身都说成是“俗中之俗”,甚至说什么:“每个朝代的文学顶峰,都是当时的俗文化,流行文化,一旦雅了起来,就失去了生命力。中国文学史,是一部俗文学史。”不能不说,这是完全主观武断的“伪规律”,是一点也经不起推敲、一点也不符合文学史实际的。至于说“今日的流行俗文化,百年后也许就是20世纪中国雅文化的丰碑”,自然也是毫无根据的无知妄说了。

近年来,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通俗文化汹涌澎湃,似乎成了主流。其中,有些是健康、优美的通俗文化,有些则是庸俗、低劣的低俗文化。前者自然有广阔的发展前途,而后者则只能流行一时,并没有长久的生命力。比如现在盛演不衰的那些以凶杀、乱伦、多角恋爱、“戏说”历史为题材的电视连续剧,收视率据说很高,各家电视台争相播出,应该说是很流行了吧?但它们有什么不朽的艺术生命吗?艺术修养较高的观众根本对它们不屑一顾,大多数收视者不也仅仅是为了笑一笑、乐一乐吗?它们能成为高雅文化?它们能代表电视剧艺术的高水平?这些剧本能成为我们时代的“文学顶峰?”——岂非活见鬼!西方电视台也充斥这些“水货”,但西方人称它们为“肥皂剧”,像吹起的肥皂泡一样转瞬即破,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应该看到,通俗与低俗有时容易分辨,有时则是纠缠不清,不容易分辨的,需要持审慎的态度并做大量的工作。限于篇幅,这里只好从略了。

[不霁何虹 (1-9 10:36,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2楼

(引用 不霁何虹:说雅俗(z)作者:袁良骏 近年来,“俗”文化泛滥,人们对雅、俗的议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无知妄说和奇谈怪论。比如,有人说:“事物...)王朔有知音 袁博导抨击“金大侠”(z)正当王朔因“骂”金庸“很臭”遭受众多武侠迷攻击之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博士生导师袁良骏却在近日尖锐指出“金大侠”的六大痼疾。

63岁的袁良骏研究员11月11日下午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近年来,一些学者对金庸武侠小说说了过多的溢美之词,其社会效果不好。袁良骏说,作为一代才人,金庸先生是让人敬重的;但作为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是令人惋惜的。武侠小说为金庸先生带来了财富和荣誉;但武侠小说的低档次、低品位毕竟是金庸先生的致命伤。多年来一直从事我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袁良骏表示,他是在近年研读了金庸先生一多半武侠作品后得出的这一结论。而据他了解,学术界有类似观点的大有人在。

袁良骏说,11月10日中华读书报上《再说雅俗》一文主要表示了他对目前我国内地某些“权威”不负责任地吹捧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感到不满。袁良骏在文章中指出,中国武侠小说那种陈旧、落后的小说模式本身,极大程度地限制了金庸文学才能的发挥,使他的小说仍然无法全部摆脱旧武侠小说的,仍然无法不留下许多粗俗、低劣的败笔。概括言之,也表现在这样一些方面:

一、总体构思的概念化、模式化、公式化。比如《射雕英雄传》三部曲,先设下东邪、西毒、南皇、北丐、中神通五大派系,再衍生他们的恩怨情仇。

五大派系的矛盾不是现实社会客观存在的矛盾,而出于作家自己的杜撰。这一杜撰和那些旧武侠小说如出一辙,未见高明。武侠小说这种“旧瓶”能否装“新酒”,是很值得怀疑的。

二、仍然是脱离现实生活,仍然是不食人间烟火,仍然是天马行空,云山雾罩。由于金庸想象力之丰富,以及充分利用了现代的科技文明,其小说在不食人间烟火方面可以说超过了古往今来的一切武侠小说。这也就成了金庸小说的另一大“死症”。有人说:金庸是浪漫主义。可惜,他“浪漫”得太不彻底,何不去写一部《西游记》似的新的神话小说?完全天兵天将,鬼怪妖魔,一个跟头八千里,岂不快哉!有人说:金庸是魔幻现实主义。可惜,“魔幻”则有之,“现实主义”则未必。即使有一点现实的内容,一注入虚无缥缈的“魔瓶”中,“血”立刻便化为“水”了。

三、仍然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武侠小说到金庸手下,不可能杜绝“厮杀”;一陷入“厮杀”,仍然必须是那些旧招数。像《倚天屠龙记》,写来写去四大本,百余万言,无非是为了争夺“屠龙刀”和“倚天剑”,值得吗?真实吗?新鲜吗?高明吗?要说这是金庸才华的浪费,难道过分吗?

四、将武侠置于历史背景之上,也有以假乱真的副作用。比如郭靖跟随成吉思汗西征成为一个方面军司令而屡立奇功,比如郭靖、黄蓉、杨过等为主角的抗元“襄阳保卫战”,便都是地地道道的无中生有。这样吹嘘武侠在现实征战中的作用,难道不是对历史的歪曲吗?难道其副作用不是超过了“正作用”吗?其实,金庸完全可以丢掉武侠小说的拐杖,去写真正的、严肃的历史小说,其价值要高出现在这样的“四不像”不知多少万倍!

五、拉杂,罗嗦,重复,特别那些武打,尽管花样翻新,兵刃奇特,地点转换(甚至到海上,到北极),但给人的感觉仍然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老一套,大可不必打来打去,没完没了。这里,触及了一个要害问题:金庸是靠武侠小说发家致富的,正因为有了他的武侠小说,他才敢于创办《明报》;他的《明报》的畅销不衰,主要也是依赖他的武侠小说撑门面。武侠小说写得越长,《明报》的寿命越长,金庸的财源越广。他怎么可能注意精炼?注意删节?避免重复?不客气地说,有些作品简直是有意重复,有意拖长。按照严格的纯文学创作,这是绝不可以的;即使小学生的作文,也是不允许的。这个简单的道理,难道金庸不懂吗?不是不懂,而是他不能不重复,不能不拖沓。这是金庸的聪明处,也正是金庸小说的悲哀处:为了财富,金庸只好“背叛”才华了。

六、旧武侠小说固有的打斗、血腥、杀人、拉帮结派等毛病,社会影响是很坏的。不幸的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也同样有这样不良的社会影响。这一点,虽然为一些金庸研究家讳莫如深,但我们却必须严正指出。不应该要求文学作品成为生活教科书,但有理由要求文学作品注意社会效果、社会影响。不客气地说,像武侠小说这种陈腐、落后的文艺形式,是早该退出新的文学历史舞台了。

据袁良骏称,他的这篇文章写于还未见“王金大战”的今年9月底。原意并非加入当前的“热论”。他最近刚出版了《香港小说史》(论述20年代到香港回归时的香港小说)的第一卷。第二卷尚未脱稿,其中第二章专论金庸及其作品。10月初他应约连同议论琼瑶的《三说雅俗》一同寄给报社。袁良骏说,《王朔看金庸》原文他没有看到,但从一些新闻报道的内容来看,他基本上同意王朔的观点。
[不霁何虹 (1-9 10:4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3楼

哎,看来看去,还是“贾母”见识高。。。......

一时上汤后, 又接献元宵来.贾母便命将戏暂歇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与他们吃去.一时歇了戏, 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生儿进来,放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他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些什么新书? "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凤求鸾>>."贾母道:"这一个名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女先儿道:"这书上乃说残唐之时,有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 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还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众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他,"这是二奶奶的名字, 少混说."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女先生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 不知是奶奶的讳."凤姐儿笑道:"怕什么,你们只管说罢,重名重姓的多呢."女先生又说道:"这年王老爷打发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见大雨,进到一个庄上避雨 . 谁知这庄上也有个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金小姐.这小姐芳名叫作雏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贾母忙道:"怪道叫作<<凤求鸾>>.不用说,我猜着了,自然是这王熙凤要求这雏鸾小姐为妻. "女先儿笑道:"老祖宗原来听过这一回书."众人都道:"老太太什么没听过!便没听过 ,也猜着了."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 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 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 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 "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 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 , 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 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 :"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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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见识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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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 "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 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 治风俗的善政, 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 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 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 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 此套者, 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 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 女, 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 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 潘安, 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 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 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 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 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 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 闲, 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 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 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 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 ,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 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
[不霁何虹 (1-9 10:56,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4楼

袁教授太执着于“雅”“俗”的门户之见,以至于失去了客观性,等会儿细说一下,为金老先生辩一辩。[子非鱼 (1-11 22:07,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5楼

(引用 子非鱼:袁教授太执着于“雅”“俗”的门户之见,以至于失去了客观性,等会儿细说一下,为金老先生辩一辩。)期待一下。[道非道 (1-11 22:35,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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